章叔寶揉了揉眼睛,有點臉紅,不做聲了,盯著場中兩個酣戰不休的人影。
這是那個從小抱著哥哥腿在慈幼局里來回走的孩子。這是剛才興高采烈爬到桃樹上摘油桃,調皮地摘下爛了的桃子偷偷砸她頭的孩子。這是滿心牽掛哥哥安危的孩子。九娘的心軟軟的,柔聲道:“你放心,太尉肯定能帶著你哥哥平安歸來。他們每個人都會平安歸來。”她伸出手,想摸摸章叔寶的頭。章叔寶趕緊側過頭讓開:“哎!你手上有桃子汁呢!”
“叮”一聲,陳太初和章叔夜兩劍相交,不分上下,相視而笑。收了劍互相行了禮,過來取劍鞘。
章叔寶仰起小臉:“哥!你今天走之前記得再給榮國夫人磕幾個頭,她肯定能保佑你平安回來!”
六娘如夢初醒,跟著九娘站了起來,看到眼前忽然站了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,嚇了一跳,蹬蹬要退開來,卻撞到了腳下的幾個小板凳,人一歪,已經被一樣東西托住,卻是一把劍鞘。
章叔夜收回劍鞘,朝六娘點頭笑道:“小心了。”
他朝眾人一拱手,帶著弟弟回慈幼局去了。六娘才覺得那人一口白牙晃眼得不行,再一回神,才詫異這位在慈幼局長大的行伍之人如此守禮,不由得多看了那高大的背影一眼。
魏氏從福田院里出來,笑著說:“吃飯啦!”她到了樹下,一看多出來兩個人,咦了一聲。
“你就是王夫人的兒子啊!”魏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,怎麼看蘇昉都不比自己兒子遜色,嘖嘖稱贊了好幾句。九娘抿了唇很開心,當娘的難免要比一比自家孩子,她看得出魏氏對蘇昉的真心稱贊。
魏氏又贊蘇昕:“你們堂兄妹倒長得這麼相像,難得難得。我家的四個親兄弟反而一人一個樣。”
蘇昕難得害羞,只笑著沒答話,實在太緊張也答不上話。
魏氏看不到四娘,就問六娘:“你四姐去哪里了?”
六娘福了一福:“表叔母,我四姐略有些不舒服,我和九娘就陪她在正屋里用飯可好?”
魏氏問:“可要請林大夫來看一看?”
心病沒法看。六娘苦笑道:“多謝表叔母,不用不用。她自幼體弱,是老毛病了。休息一會兒就好。”
魏氏就問:“那你把九娘借給我一下可好?”
六娘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的陳太初和一臉坦然的九娘,點了點頭:“九娘,你去幫表叔母就是。我去陪四姐。”
“娘——”陳太初不由得緊張起來,自己的娘自己清楚,不理會高門大戶之間的人情往來,也不在意世俗規矩,太過隨意了些,很容易說出不該說的話。
魏氏笑著應了一聲,卻不理他,轉身牽了九娘朝福田院去。陳太初和六娘面面相覷,帶著一臉好奇的蘇昕和微微沉思的蘇昉,跟著進了福田院。
第69章
正午的太陽,將那暴雨留下的痕跡全都烤干了,深綠的樹葉又露出了一絲疲憊之色。
廚下已經歇了火,沒有先前那麼熱了。那幫廚的兩個婦人提著食籃往各個院子里送飯去。九娘陪著魏氏繼續將飯菜湯羹分到食籃里的碗盆中。
“九娘翻過年要十二了吧?”魏氏輕聲問。
九娘笑著應了聲是。
“頭一回我看見你,還以為你已經十三四歲了呢。”魏氏說的是真心話,九娘的個子,比她自己只矮半個頭。
九娘笑著說:“我姨娘說我小時候憋得太厲害,長起來躥得就也厲害。今年已經長了半尺,害得她不停地做衣裳。”
魏氏將九娘分好的飯菜擱好,蓋上食籃的蓋子:“你家幾個姐妹看起來倒是都差不多高,也要好得很。表叔母沒有兄弟姊妹,羨慕你們得很哪。”
九娘一愣,這倒和她前世一樣了,便問她:“表叔母是秦州人嗎?婆婆翁翁家可都安好?”
魏氏點點頭,笑道:“我是秦州人,爹娘都還在,身子骨也都挺好的。太初的哥哥在秦州禁軍,他們還能幫我們看著他點。”想起那個無法無天的長子,魏氏就忍不住笑:“你也熟悉六郎吧?我家元初那個脾氣和六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。一點都不像他爹爹!”
九娘穩穩地將湯舀到湯盅里,嘴角卻禁不住勾了起來。一言不合就動手,護短護到天上,難道還不像陳青嗎?以前蘇瞻就說過,陳青啊,看那些個只拿俸薪不干活的人時,不是鼻孔朝天,是下巴朝天。若是他眼睛能放箭,朝廷里尸位素餐的家伙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。
原來陳太初的哥哥倒和趙栩像親兄弟!那陳太初的性子,隨了誰呢?
魏氏將湯盅收好,笑著把食籃遞給幫廚的婦人:“你是不是想說太初的性子不知道像誰?”
九娘噗嗤笑了,點點頭,又接過來一個空的食籃。
魏氏悵然嘆了口氣:“元初呢,生在戰亂時,當時西夏人攻城攻了兩天兩夜,我疼了兩天兩夜才生下他,虧得城也守住了,他也落了地。你表叔一身的血,抱著他,他那嗓門太亮,一喊,太陽都出來了。”
魏氏笑著說:“懷太初的時候,你表叔去洮州和吐蕃打仗,我留在秦州,聽說洮州大敗,急得七個月就早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