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尚服嘴里前兩天已經燎了兩個大泡,這時候更是疼得厲害。申時不到,她就和禮部的官員、入內內侍省的西頭供奉官一起等在閣外了。那邊的吳王早就穿戴好祭服了。這邊的燕王竟然還在沐浴!
這會寧閣的司設和司飾都當的什麼差!真是皇子不急,急死女使!竟然由得燕王殿下自己沐浴,還已經好些年了!敢情這位王司正身為司寢女官,只是口頭說說就算當好差了?被她腹謗不已的王司正,在一側垂首斂目肅立著,大氣也不敢喘一聲。
周尚服忍不住提裙走上兩層臺階。王司正畢竟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徒弟,實在也不忍心多加斥責。分在燕王殿下這里的人,眼里只有燕王的話才是宮規。整個皇城誰都知道這個不能明說的規矩。
她輕輕嘆了口氣,這燕王殿下怕是早就知了人事,面子薄,不好意思給女使內侍們知曉才這麼別扭的。魯王十四歲時,吳賢妃就奏請圣人,賜了侍寢宮人。去年夏天,太后娘娘親自選了四位侍寢宮人賜給了吳王。這皇子們通曉人事,乃人倫天理,有什麼好別扭和好害臊的!
只有這位燕王殿下啊!年初圣人親自過問,特地選了四位侍寢宮人,豐滿者有之,纖瘦者有之,艷麗的有,清秀的也有。可陳婕妤卻說不急,過幾年再說,硬是回絕了圣人的好意。那原本被選中的四個宮人別提多失望多傷心了。過幾年?還過幾年再說?過幾年有兩個都該到了出宮的年紀了。
周尚服忍不住朝會寧閣緊閉的大門多張望了幾眼。
這樣的才華,這樣的容貌,若不是這樣的脾氣,年輕點的女官哪里把持得住!想到這件事以后,燕王殿下甚至去圣人那里,把會寧閣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使和宮女都換成了內侍。難怪李尚宮都擔憂燕王殿下由于過于美貌有那個傾向了。真是可惜啊!
終于,會寧閣的門大開。兩個內侍奔了出來:“王司正!殿下好了,快請進來。”
林尚儀的眼風跟刀子一樣劃過去。兩個內侍立刻肅容斂目,垂首靜立不語。
周尚服來不及理會這些細枝末節,匆匆帶著王司正進去監督宮人們為燕王穿著祭服了。
會寧閣里的趙栩自己沐浴完,身著白羅中單,頭發也已經由宮女熏干束起。正堂之上,林尚儀親自引導他焚香。焚香完畢后,周尚服指導宮人們趕緊給他穿上繡著山、龍、雉、火、虎蜼五章圖案的青衣,前三幅后四幅,親自上前為他仔細整理好。再著緋色繡了藻、粉米、黼、黻四章的六幅羅裳,宮女將羅裳下擺小心翼翼地對齊,讓之垂落下來。周尚服接過緋色繡山、火二章的蔽膝,替他系好。王司正趕緊為他束上緋白羅大帶,謹記千萬千萬不能碰到燕王殿下的身子!又系上以金涂銀的革帶,佩戴上玉佩和錦綬、青絲網雙玉環,還有玉裝劍。再穿好緋羅襪,套上黑色鑲朱色滾條的木底高靴。
最后趙栩坐正了,由周尚服親自為他戴上涂了金銀花額的九旒冕,插上犀、玳瑁簪導。
周尚服退后兩步,仔細打量過以后,行禮道:“祭服已經穿著好了,請殿下移駕。”
眾人見趙栩身穿祭服,那不似世中人的姿容,軒軒如朝霞舉,不由得紛紛五體投地,心悅誠服。這樣的絕世風姿,才配代官家前往太廟告禰啊!
太廟門口早早被禁軍團團圍住,各色旗幟招展,庶民士子皆遠遠避讓。
蘇瞻身穿朱衣朱裳的祭服,戴貂蟬冠,佩瑞草地毬路文芳團帶,系金魚袋,穿黑色鑲朱色滾條的木底高靴,手捧牙笏,站在眾臣的最前方,身后是一片身穿緋服的重臣們,靜待吉時。
吉時一到,贊禮唱:“有司謹具!請行事!”
太祝穿祭服沿街而上,開始迎神。他身后跟著祠部的十二位祭師扛著特牲往太廟中敬獻。再有十二位身著褐色祭服的旗手,高舉五方旗肅然跟隨。二十位手持竹帛,身穿朱色祭服的國子監上舍學子依次上前,立于兩側。
太樂一百三十位樂工,奏吹起各自的樂器。另有一百三十人隨著太祝高唱迎神樂曲《靜安》:“鐘石既作,俎豆在前。云旗飛揚,神光肅然……”鼓樂聲恢弘,歌聲傳出極遠。
六皇子燕王趙栩,一步一步登上高階。
太祝取玉幣放到篚中,將玉帛交給趙栩。趙栩躬身接過玉帛,高舉于頭頂。
趙栩轉身面對階下眾人,朗聲高誦:“桓桓勖軍旅,將將御英豪。神武誠無敵,天威詎可逃。王師宣利澤,霈若沃春膏……”。
趙栩讀完祝文,將出征一事敬告祖先,行大禮。在場眾人全都隨著贊禮高喊“拜——興——拜——興——平身!”行跪拜大禮。
趙栩上香進酒,焚祝文,最后接過贊禮手中的祭酒,一飲而盡。他轉過身來,睥睨階下眾人。
九旒冕下的少年面容,燦若朝霞,意氣風發。
蘇瞻垂目,率眾臣再行大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