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放心就是。”這大概是林姨娘至今說過的最正經的話了吧。
慈姑眼中濕濕的,誰能想到有一天草包阿林也長了腦子看得這麼長遠了呢,真是近朱者赤!
第90章
秋收這日,朝陽初升,汴京城各條大道上人來車往,熱鬧非凡。
報慈寺街在大內西右掖門外,貼著襖廟,過去就是開封府、西尚書省和御史臺。報慈寺街往南有都進奏院,更有京中第一的萬家饅頭店,西邊還有殿前司,可謂寸土寸金。住在這里的,非大富即大貴。
程府的四扇黑漆大門緊閉,角門大開。門口一水的各色社糕、社酒、社飯任街坊鄰居過往行人享用。大門兩邊的石獅子批了紅綢。門子下人頭戴烏帽,身穿嶄新的皂衫,肅立在車馬處,等著程家的姑奶奶和小郎君小娘子們來。
程氏一行人的肩輿從角門進去,足足走了一刻鐘才到了二門。雖然知道娘家有錢,但有錢到這個地步,還是讓程氏有些心驚肉跳。這里的宅子,光有錢可也買不著。
程之才穿了一身瓔珞紋油綠襕衫,頭戴翠紗帽,臉上敷了粉,膚白唇紅,等在二門處忐忑不安,再三提醒自己,不能看九娘,不能看九娘!那次中元節莫名其妙被人從車上弄下去打得厲害,除了那汴京城里霸王祖宗,還有誰那麼無法無天?
看到程氏帶著三個小娘子下了肩輿,程大官人的妾侍黃氏趕緊帶著后宅管事的媳婦上前行禮。程氏一看卻是舊識,便讓小娘子們行禮稱呼她一聲二娘。
程之才規規矩矩問了安,目不斜視地引著三個表弟往前廳去。
程家正廳里富麗堂皇,色彩斑斕。程大官人受了外甥外甥女們的禮,問了幾句功課,給她們一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。黃氏帶著女眷們去里間喝茶說話。九娘掃過幾眼,詫異這位正牌的舅舅除了有錢,還是位好唐風的。四尺高的六扇鳥毛立女屏風上畫著樹下仕女。不設羅漢榻,卻設了赤漆胡床,兩邊放了魏晉時候的八腿壺門獨坐榻。
程氏咋舌不已的是兩側曲足香案上的四株三尺高的紅珊瑚,邊上的撇腳案上還有兩尺多的三彩雙峰駱駝。四娘和七娘看著案幾上的蔓草鴛鴦紋金碗里,堆滿了各色瓜果。一應器具非金即銀,卻不流俗,處處也是大家風范,不由地對這商戶舅舅家刮目相看起來。
這一日,喝茶吃飯用點心,無一不考究精致,更有眉州的不少特色菜肴。飯后眾人在花園里,戲臺子隔水而搭,上頭白素貞正唱著:“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,橋亭上過游人兩兩三三。對這等好湖山我愁眉盡展,也不枉下峨嵋走這一番……”
黃氏笑著給程氏斟茶:“這園子緊靠著就是開封府的后墻,若不是過節,平時還不好聽戲呢。”
程氏隨意問起這宅子的事情。黃氏也很是得意:“這宅子原先是端明殿學士王大人的宅子,聽郎君說,還是蔡相使人打了招呼才買下來的。雖是淺窄了些,待娘子和家里人搬來,也還勉強住得。”
七娘問:“我外婆和外翁要來汴京了嗎?”
黃氏殷勤地答道:“年后就要來的。到時候七娘子可記得多來走動走動。”
九娘聽著,猜測程家這兩年怕是通過阮玉郎和蔡相親近了起來,便笑著問:“我看舅舅家里許多物事不似咱們大趙的,稀奇得很,也不知道都從哪里弄來的珍奇異寶。”
黃氏掩嘴笑了:“九娘子年紀小見識倒廣。這幾年家里在廣州做海上生意,你們看到的不少東西都是大食、爪哇來的,還有什麼安南、真臘、暹羅也有些能看的。那些個珍珠瑪瑙水晶珊瑚,咱們看著值錢,在那邊都是按斤兩算,用些茶葉瓷器就換了回來。”
九娘指著黃氏頭上的黃金花冠問:“二娘這個也稀奇,莫不是也用茶葉換來的?”
黃氏笑得不行:“這可不是,這是西夏那邊來的,說是黨項族的花冠,重得很。”
九娘瞪大眼:“舅舅還在西夏那邊也有生意?”
黃氏捂了嘴:“如今河東路和陜西路的榷場,你舅舅跺一跺腳,榷場也得都抖三抖。”她轉向程氏討好道:“你哥哥給你們又備了不少禮,這幾天西夏那邊新到的好皮子,那白駱駝皮做的白氈最是難得,還有好些藥材,都包好了。還有你家里阿姑妯娌什麼的,也都各備了兩張沙狐皮子和兩包藥材。郎君也都讓奴準備妥當了。”
戲臺上白素貞已經唱到:“俺、俺、俺、俺盜仙草受盡艱苦,卻、卻、卻、卻為何聽信那讒言誣告?將、將、將、將一個紅粉妻輕易相拋!……”
不一會兒,侍女來請程氏,說大官人在花廳等著。程氏的眼皮跳了幾下,叮囑小娘子們不要亂走動,帶著梅姑去了。四娘和七娘都緊張得很,看看九娘。九娘卻專心看著戲臺。
花廳里,程氏說得口干舌燥,一看坐在上首的兄長全無反應,不由得發愁。她自小在眉州能橫著走,全因為爹爹和幾個兄長尤其這位大哥格外寵溺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