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烏漸西,書房里杜氏臉色鐵青,揪著孟彥弼的耳朵開始訓話。大定已下,馬上就要往范家送衣裳了,萬一被范家發現這個嘴上不帶鎖的準女婿竟然是個渾話亂說的痞子,親事還要不要了!那范娘子的娘最是古板不過的!
孟彥弼臉漲得通紅捂著耳朵喊:“親娘!我是桃源社的大哥!我是大哥啊!您好歹給我留點臉——啊啊啊!”
魏氏把笑成一團還不肯出門的女孩兒們往外推:“去玩去玩!回去了可沒有秋千了!”
被魏氏推出來的九娘,坐在秋千架上,緊握繩索,用力往前一蕩,雙腿并直用力往下彎曲,一下一下,秋千漸漸地高了起來。
葡萄架下的趙淺予看著九娘越來越高,羨慕地說:“原來真的可以自己蕩秋千啊,不用人推呢。”
蘇昉笑著說:“這個不難,多試試就會了。”
“阿昉哥哥,你也會嗎?”
“嗯,會,你肯定也行的。”
趙淺予忽然羨慕地說:“阿昉哥哥,你和阿妧好親近,好般配啊,真像一家人似的!”
她轉過頭,看到哥哥趙栩瞇起了桃花眼瞥著自己。啊呀,這是很危險的信號!親哥哥啊,妹妹我是在幫你好嗎?剛才書房里面阿昉哥哥簡直迷死人了,好想抱住他跳幾下!今天阿昉哥哥最帥了!比太初哥哥還帥!阿妧看他的眼睛閃閃亮,萬一阿妧喜歡阿昉哥哥呢?你搶我再多桂花蜜藏著,讓我送再多禮物也沒用啊。啊呀不好!哥哥站起來了!逃!
趙淺予立刻站起身抱住六娘:“六姐,蘇姐姐!你們陪我去玩秋千吧!”三個人笑著翩然往樹下走去。
蘇昉呆了一呆,想要解釋什麼,卻沒來得及說出口,無奈地看向趙栩和陳太初,笑了笑:“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——
趙栩看著樹下的九娘,揚起了下巴:“既然結社了,我們八個就都是一家人!”
陳太初笑著,繼續剝著葡萄皮,平時擺弄長劍弓箭的修長的手指,輕輕撕開紫色的葡萄皮,轉了一圈,瑩潤如水晶的葡萄直接掉落在青瓷大碗里。
趙栩忽然轉過頭,看向蘇昉和陳太初:“我們都是一家人,但,阿妧是我的。”他唇角含笑,語氣溫柔。
蘇昉一怔。陳太初驀地停下了手,抬起眼。趙栩的眼中澄清一片,含著笑,似乎什麼都明白。
陳太初不禁也彎起了嘴角,柔聲道:“六郎。阿妧是她自己的。”
蘇昉看著他們兩個,并沒有火花四濺也沒有尷尬場面,他不擔心趙栩和陳太初會兄弟反目,他們兩個都是真君子。陳太初說的對,阿妧是她自己的,只可惜生在孟家三房,恐怕她自己也做不了主。暗嘆口氣,蘇昉對趙栩說:“阿妧是我的妹妹,像親妹妹一樣。”
趙栩想了想,點點頭:“太初你說的也對。阿妧的確是她自己的,那麼,我是她的好了。”
他笑顏綻開,璀璨光華流轉,美貌不可方物。
陳太初看著趙栩的笑容,不知為什麼,心里似乎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。他沒有看錯六郎,六郎也沒有看錯自己。他們就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。
“她高興就好。”陳太初笑道。
趙栩揚起眉:“那是當然,她高興才好。”
兩個少年,又一次目光交會,含笑對視,坦蕩蕩如黃鐘大呂清潺潺有赤子之心。
他們喜愛的少女,想要守護的少女,正和姊妹們在秋千上歡聲笑語。
蘇昉微微嘆了一口氣,搖了搖頭,不急,他們至少還得再等個四五年吧。再看到秋千上拼命蹬腿的趙淺予的嬌憨模樣,還是有一點想告訴她,自己和阿妧,就是親如兄妹的一家人而已,不知道趙栩會不會告訴她這句話。
誰在秋千,笑里低低語。一片芳心千萬緒,人間沒個安排處。
直到晚霞漫天,桃源社眾人才依依不舍離開田莊。趙栩在馬上細細把玩著六娘九娘上車前送的長鹿皮手套,朱紅的線縫密實精致,十分精致好看。腕口鑲嵌了一圈黑色狐裘毛,手背虎口處用朱色絲線繡著一朵熊熊火焰,燃燒正旺,灼如烈日。
其疾如風,其徐如林,侵掠如火,不動如山。
原來在阿妧心里頭,自己是火。太初是山。孟二是風。蘇昉是林。阿妧竟然連《孫子兵法》都看,這家伙!
但是很好,火很好。摧枯拉朽,不可遏止。他抬起頭來,前面的孟彥弼正策馬來回轉圈,高舉著自己的領巾:“果然是風的樣子!哈哈。”領巾在風拂如戰旗。
看到他們幾個都在看自己。孟彥弼振臂高呼:“我們必勝!”
他們從晚霞漫天處緩緩進城,竟油然有一種闊別已久重回塵世的感覺。
第97章
到了中秋節這日,老天不作美,竟淅瀝瀝下起雨來。汴京城里的文人雅士們一片哀嚎,這月還怎麼賞!各家正店腳店酒家門口掛出去的新酒招旗,在秋雨里也濕噠噠黏糊糊地打不起精神。楊樓、白礬樓這些數一數二的大酒店,幸虧前幾日就重新搭建了彩樓,花頭畫竿和醉仙錦旗密密地排著。
也有那些雨天不減興致的風雅人,撐著油紙傘,挨家挨店地試飲新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