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了阮玉郎死訊的梁老夫人,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頭,看著神采飛揚的孟彥弼馬上又要娶親,更是高興。連帶著對孟老太爺說話都柔和了不少。
四娘領著妹妹們給孟老太爺梁老夫人敬獻了鞋襪,磕了頭。管事娘子過來請他們入席。
照慣例,郎君們隨老太爺坐在屏風左邊,娘子們隨老夫人坐在屏風右邊。因十三郎才兩歲,被乳母抱著坐在了九娘下首。
阮姨娘得了老夫人的恩典,解了禁足,也穿了一身新襖,和其他幾位姨娘,挽著袖子,捧著酒壺,伺候在一旁,只是胭脂薄粉下還透著面容蒼白愁絲裊裊。
不多時,小郎君們就過來屏風這邊給婆婆、娘親們敬酒請安。剛滿十歲的十郎自從十三郎回了三房,每回請安,見著他總要下手欺負一番,捏幾把掐幾下罵幾聲是常有的事。現在看到這個外室子在乳母懷里,一雙眼只盯著碗盞里,像模像樣地喝著湯羹。十郎越看越生氣,再轉頭看見姨娘含著淚想說什麼又一句都不敢說的模樣,更是氣得要命。都怪生他的狐貍精將爹爹迷暈了,若是爹爹多放點心思在家里,又怎麼會護不住姨娘?竟害得姨娘這麼傷心!爹爹肯定是暈頭了,才會把十一郎那個胖子變成了三房嫡子!連著九娘都能越過四姐成了嫡女!
十郎擠到十三郎身側,一手舉起裝著果子酒的酒盅,嘴里和哥哥們一起喊著“恭祝婆婆萬福金安”,另一只手卻在十三郎后腰上狠狠擰了一把。
他正得意著,不防十三郎頭一轉,烏溜溜的雙眼看著十郎。
十郎笑嘻嘻地看著他。呦,還敢瞪我?十郎索性又伸手擰了他一把。
“哥哥?”很少開口的十三郎忽然開口叫道。抱著他的乳母高興得厲害,十三郎說話了叫人了呢!
“怎麼?”十郎得意地靠過去,這小東西肯定是想求饒吧?
他剛靠近,十三郎伸出小手,猛地一抬,他乳母手里的半碗湯羹全潑在十郎頭上身上手上,還濺了些在九娘衣裙上頭。
十郎猝不及防,驚叫了起來。一桌人紛紛側目。九娘也站了起來。
阮姨娘趕緊上來拿帕子給十郎擦拭,看著他臉上手上已經紅了起來,眼圈就更紅了,因是冬至過節,又不敢掉眼淚。
程氏淡淡地吩咐:“十三郎既不愛吃這個,就換別的喂給他吃。十郎不要怪你十三弟,他還小,不懂事呢。讓人送個藥膏過來擦一擦就好。”
十一郎看到九娘衣裙上也有些臟,便走過來拿出帕子想遞給九娘。卻被十郎用力推開:“滾!誰要你假情假意的來獻殷勤?你巴不得我被燙死吧?最好三房就剩你一個兒子,你就開心了?”
九郎走過來順手又推了十一郎一把:“假惺惺的做給誰看?!你改了名字也還得喊我們哥哥!這就要來顯擺威風?想得美!”
在一邊伺候的林氏趕緊放下手里的酒壺,扶住十一郎,接過他手中的帕子,去給九娘擦拭衣裙。孟彥弼大怒,挽起袖子就要收拾九郎十郎,卻被杜氏揪住了胳膊肉動彈不得,二房的四郎五郎也過來勸他。長房的八郎和二房的六郎在學里就和看九郎十郎不順眼,巴不得孟彥弼去揍他們一頓,七嘴八舌地慫恿起來。
四娘不敢偏幫九郎十郎,又不想再得罪九娘,只垂首不語。七娘卻冷笑著不說話。六娘輕聲問九娘可有被燙到。九娘搖頭,想著剛才明明聽見十三郎喊了一聲哥哥的,就留心起十三郎的一舉一動,見這個兩歲的小童正埋首躲在乳母懷里,小手緊緊揪著乳母的衣裳,不哭不鬧。
一片混亂嘈雜聲里,梁老夫人啪的一聲,將銀箸拍在了桌面上。
隔壁的孟建趕緊過來,拎著九郎十郎的后衣領就往外去。十郎索性大哭大鬧起來:“爹爹你偏心!你偏心!偏我姨娘生的做不得嫡子嫡女?”
安頓了九郎十郎,孟建回來給老夫人請罪。老夫人嘆了口氣:“家和萬事興,你和阿程夫妻一體,當好好理一理木樨院才是。”
程氏也起身請罪,卻不多看孟建一眼。
這夜,廣知堂亮燈到亥時,孟府家規森嚴,即便是全汴京城的百姓都在街上喝酒賭錢,孟家的兒郎們卻不許出門玩耍,更不許碰那些賭博物事。只準留在廣知堂喝些米酒果酒,行一些酒令。孟彥弼手癢得很,想著明日晚上就能去蘇昉的田莊上和陳元初賭個痛快,心里才好受一些。
到了亥正時分,九娘給程氏請過安,去東小院探望林姨娘。林氏笑嘻嘻地獻寶,她已經開始給九娘縫制春衫了。粉紅桃紅、真羅紅,選的都是極鮮的顏色。肚兜上繡著牡丹、海棠、芙蓉,旖旎艷麗。
九娘笑著讓玉簪拿出一雙繡鞋,遞到她手里:“姨娘,這是我孝敬你的。你可不要嫌棄我的繡工。”她兩世都不曾花時間在針線上面,雖然能繡些小東西,卻遠遠比不上針線房的繡花娘子的手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