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身前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張著小嘴,露出雪白的八顆小乳牙,滴滴答答流著口涎,大眼睛瞪得滾圓,跌跌撞撞地跟著九娘往不遠處的小矮幾沖過去,兩只小胖手拼命朝九娘伸著,奶聲奶氣地喊著:“包——包雞——包雞!”他身后一串五六個乳母女使侍女,都帶著笑亦步亦趨地跟著。
小矮幾上一個竹盤子,上頭躺著和他差不多模樣白白胖胖的四只包子。
六娘和七娘在羅漢榻上盤腿對坐著笑得不行。六娘手里在繡一件小小的肚兜,七娘在做一雙小鞋子。她們的女使坐在腳踏上打著下手,也笑彎了腰。
“阿妧,小心別讓三郎摔了!”六娘忍著笑。話音未落,小團子一個不穩,就朝前跌去。
九娘熟練地蹲下來手一伸,將軟軟的他摟在懷里,心軟成一灘春水,由著小人兒的口水蹭了她一肩膀。
“包雞!包——包雞!”孟彥弼的長子孟忠厚咬著九姑母的肩膀,小手拼命朝包子伸去。
九娘哈哈笑著把他放到矮幾邊的小椅子上頭,替他把包子掰開,分開皮和餡,用銀勺挖了一小勺野菜餡,喂到他口水直流的嘴里:“包子,不是包雞,三郎慢慢吃。”
孟忠厚小手捏住已經不燙的包子皮,開始低頭認真撕成一小塊一小塊。不時急的抬起頭“啊”一聲,催著九娘喂自己菜餡。
乳母趕緊替孟忠厚系上飯兜子,把一旁涼好的溫水遞給九娘。
范氏挺著大肚子扶著女使的手進來的時候,看見兒子正把他撕成碎碎的包子皮用小手捂進自己的嘴里。
孟忠厚一見娘親來了,手舞足蹈起來:“娘——娘——娘娘!”手上剩余的碎碎包子皮散了一地。
九娘嘆了口氣,瞪起眼佯裝生氣:“小沒良心的,有了娘親就不要姑母了!”
孟忠厚忽閃忽閃大眼睛,伸手摸上九娘的臉:“咕咕咕咕咕咕——”
九娘一臉的油,和孟忠厚大眼瞪大眼。
七娘笑得不行:“今日三郎可大方了,送了阿妧一臉油!”
玉簪笑著去投帕子。范氏也笑得不行:“阿妧,回頭讓你二哥送一盒張戴花家的洗面藥給你。”
九娘接過玉簪手里的熱帕子,擦了擦臉,認真地問范氏:“敢情這個月二嫂多發了二哥半貫月錢?竟買得起張戴花洗面藥了?我可是當真等著了啊。”
這下連六娘也繃不住大笑起來。范氏挺著肚子去擰九娘的嘴:“就你最愛取笑你二哥!”
九娘任由她擰了左邊的臉,又側頭送上右臉:“二嫂來來來,多擰一擰,記得多買一盒給我唄!”
范氏笑得捂著肚子:“好你個阿妧!我家忠厚要總跟著你,可忠厚不起來!”
九娘又喂了孟忠厚一口餡:“二嫂這可不能賴我!二叔給三郎取名字的時候就說了二哥最缺這個,才取的這個名字!”
綠綺閣里笑聲震天,外面有女使進來稟報:“諸位小娘子,四娘子回來了,老夫人請你們去翠微堂呢。”
七娘臉上露出厭惡之色,將手上的活計放到女使捧著的針線筐里:“切!她這麼個矜貴的孝賢人,就該在庵里替翁翁念一輩子經才是!”
眾人魚貫進了翠微堂,見法瑞師傅正和老夫人說著話。程氏坐在下首,嘴角微微帶著笑。
她身側的繡墩上,坐著意態幽閑的四娘,兩年多不見,越發我見猶憐。
四娘微微抬起眼,看了看進來的諸人,起身給范氏見禮,再和三個妹妹相互見禮。
梁老夫人見到范氏身后的乳母抱著孟忠厚,就笑著招手:“三郎來太婆婆這里。”
孟忠厚見到上頭的老夫人,也張開雙臂,小腿亂蹬要下地:“太——太太——!”
堂上眾人都笑了起來,孟忠厚一歲就開始咿咿呀呀吐字,偏偏婆婆這兩個字怎麼也叫不出來,硬把太婆婆喊成了太太。
法瑞嘖嘖稱贊:“啊呀,還是元宵節后見的三郎吧,這才三個月不到,竟又長大了這許多!”
梁老夫人彎腰接住重孫兒,笑道:“這小兒呢,就是一天一個樣!”
法瑞又夸范氏:“范娘子到底是極有福氣的,這又快要給二郎添丁了吧。”
梁老夫人笑道:“是,六月頭上要生了,就是苦了這孩子,熱得厲害。”
范氏紅了臉:“孫媳婦不苦。”她也慶幸自己運氣好,皇祐元年正月底發現有了身孕后,還怕被人說道是孝期有孕,偷偷哭了兩回,急得孟彥弼上躥下跳,恨不得指天發誓。杜氏就請了汴京城最有名大鞋任家產科的大夫來把脈,確認已經懷了兩個月有多,她這才安心養胎。到了八月桂花香時,孟忠厚呱呱墜地,一舉得男,把孟彥弼的丈人丈母喜得不行。等孟彥弼出了一年的孝期,到吏部候缺起復,一個月不到就回到禁中官復原職。現在又有孕在身,就連程氏都感嘆范氏是個全福旺家的。
四娘看著堂上其樂融融,不動聲色地端詳著三個妹妹。
六娘這兩年越來越雍容端莊,七娘更見俏麗可人,九娘已經完全長開,美艷不可方物,觀之驚心動魄。
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