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后曹氏、魏王德宗合謀毒殺元禧太子……,廢為庶人……。冊壽春郡王玨為皇太孫……”趙栩喃喃道。
阿妧提到過阮氏所說遺詔,他們一直懷疑根本不存在的遺詔,原來并不是成宗遺詔!竟然是武宗遺詔!阮玉郎的身份昭然若揭!
趙栩只覺得后背沁濕了一大片,手指微微發麻。
“壽春郡王的名字是趙玨?”趙栩看向定王。這位郡王,在《仙源積慶圖》上因不滿十歲就夭折了,只書“不及名”。
定王點了點頭,長嘆一聲:“不錯,阮玉郎,正是當年的壽春郡王趙玨,他的確是元禧太子僅存的血脈。當年元禧太子暴斃后,有人密報武宗,說趙玨的生母阮氏,雖是侍妾,卻以色相迷惑元禧太子,專橫霸道,虐殺許多奴婢,導致下人怨氣叢生,原是要毒殺阮氏的,卻誤害了太子。武宗大怒,命你翁翁也就是當時的魏王,擔任昭宣使去絞殺阮氏。東宮因此受牽連者數百人。壽春郡王年僅兩歲,被接入隆佑殿由曹皇后親自撫育,因生母的緣故也不得武宗喜愛,沒過兩年就傳因病夭折了。”
趙栩默默將卷宗翻回之前蓋著東宮金印的幾頁文書上,心念急轉,已將當年事理出了頭緒:“元禧太子還沒來得及彈劾曹皇后母子,就猝死于府中。太子舊部后來將壽春郡王弄出了宮,把這些私呈給了武宗皇帝,才有了那張廢后遺詔……太叔翁,那您當時?”那武宗突然駕崩又會不會和這份廢后遺詔有關?趙栩不寒而栗。
他手上的這份案卷,已證實了被爹爹放在心尖上的郭真人,應該就是當年被翁翁“絞殺”的元禧太子侍妾阮氏,也正是阮玉郎的生母!翁翁登基后,她改頭換面,入宮后受翁翁專寵,生育了三叔趙瑜。
這就難怪太后娘娘為何恨之入骨了。這兜兜轉轉,是怎樣的一筆糊涂賬!
想起實際上該被自己尊稱為堂伯父的阮玉郎,命運多舛,造化弄人。趙栩心中對他多了一份說不出的感覺,換做是他,可會罷手?殺父之仇,奪母之恨,更有皇位繼承之失,恐怕他也不能罷手。阮玉郎沒了藏在鞏義的重弩和戰馬,沒了西夏的援兵,難道是想憑借這份東西宣示天下,名正言順地從爹爹手中奪取皇位?這希望也不免太過渺茫了。難怪三叔再三叮囑他要留阮玉郎一條命。
定王仔細回憶了片刻,搖了搖頭:“我當時從大宗正司趕過去時,武宗已口不能言,曹皇后和魏王以及兩府相公們都在側。我沒見過這份制書。武宗交付給我的只有一物而已。”
定王從袖子中掏出一枚印章。趙栩接過來一看,卻是壽春郡王印,一時默然無語。
“雖然是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,可我想來想去,還有不少關節沒想明白。如今雖說大趙中興,天下太平,可我啊,心里頭總不踏實,所以索性留給你去琢磨吧。”定王嘆了口氣,又歪了下去:“這卷宗背面的押字印寶,一個是孟山定的,確鑿無誤。另一個,應該是當年太子侍讀王方的押字,照理說,這份卷宗的另一半,應該藏在青神王氏,也不知道那上頭又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。唉!”
趙栩有些口干舌燥,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青神王氏!
“青神王氏嫡長子王方,當年是武宗欽點的太子侍讀。只是元禧太子暴斃后,王方和主管右春坊事的孟山定都下了大理寺獄,東宮封印、查案、解封,當年我也都親自參與,從沒見過這些。
王方、孟山定怎麼拿到這些文書憑證的?又是通過誰上呈給武宗的?又是如何將趙玨帶走的?都是謎。恐怕世間也再無人知曉。”定王緩緩道來:“拿到這份東西后,我也派人去青神找過了,沒想到王家竟然一無所知,甚至連當年王方做太子侍讀一事也無人知曉。”
趙栩想起阿妧所說過的話,眼皮不禁跳了幾跳。他心念急轉,這半份卷宗已經如此舉世震驚,另半份又會藏了什麼駭人聽聞的秘密?趙栩忽然一凜,阿妧說過:榮國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她父親王方曾任元禧太子侍讀,可蘇瞻卻知道。那另半份卷宗會不會在蘇瞻手中?雖然蘇瞻看起來并不像知道這些事的樣子……
“孟山定此人行事,毫無章法,死得也古怪。這等惹禍的東西,他不一燒了之,還送來我這里,真是麻煩啊。”定王嘆了口氣,抬起眼皮:“我也沒幾年可活了,這東西你拿去吧,能把他引出來也好。他執念太深了,唉——”
趙栩一凜,抬頭看向定王:“太叔翁的意思是?”
定王合上眼皮:“無論是非對錯,江山社稷天下太平才是第一位的。既然交給了你,太叔翁我就撒手不管了。只是,切記不可傷了阮玉郎的性命。”趙玨既然已經“不及名”,世上自然再無壽春郡王此人。
趙栩起身應是。他走出大宗正司,見宮墻綿延,屋宇錯落。日頭已在西面,照得各殿的琉璃瓦光彩奪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