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多少罪,被掩藏在華麗之下?有多少罪?被假以了愛的名頭?
想到眉眼淡然的三叔趙瑜,趙栩長嘆了一口氣,他何其無辜,何其不易,何其不幸。
第150章
天蒙蒙亮了起來,紫竹林慢慢顯出了輪廓。五更天時,禪院大門里傳出了開鎖的聲音,有人輕輕擊了三下掌。
隱藏在崇王府后院的二十來個黑衣人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,三三兩兩,疾步到竹林外那條青青長長的石板小徑前,拱手行禮后,又迅速消失了。又有一些穿青色部曲衣裳的人精神抖擻地出來,把守在紫竹林的四周。
禪房內的蠟燭早已成灰,那老舊的蒲團和青磚地似乎融為了一體。房梁上躍下三人來,趙栩擺了擺手,兩個屬下躬身行禮退了出去。
趙栩腳下無聲,移步到輪椅前,垂眸看著這位生而不幸時運不濟的三叔。
崇王趙瑜兩夜未睡,終于撐不住了。他微微歪倒在輪椅的靠背上,微蹙的眉頭下,那雙洞察世情的含笑慧眼,被濃密的羽睫蓋住了。愛笑的嘴唇緊閉著,甚至和嬰童一樣微微有些翹嘟,平白帶了一絲無辜的撒嬌。年近不惑的他,神情依然和孩童一樣純凈。他腿上隨意擱著那半份卷宗,他認定了自己同母異父的兄長會為了這份卷宗來找他。
然而,他們已經守了兩夜。阮玉郎依舊毫無動靜,明日就是四月二十了。
三叔為何愿意幫他抓捕阮玉郎?為何愿意告訴他那些陳年丑事任他利用?為何親近他和阿予處處幫襯卻對吳王不假辭色?為何對誰都無恨無怨?
趙栩緩緩走到青紗窗前,這些疑問對他而言,并不重要,多次的印證,三叔并沒有欺騙他,沒有隱藏,沒有陷阱。即便沉在最深處的骯臢事被掀了出來,他同情三叔,憐惜三叔,卻不會毫不設防。畢竟一個人行事,總應該有個出自私心的目的。他趙六現在所處的位置,所做的事,不容有失。
兩個身穿皂衫,頭戴黑色幞頭的崇王府仆役,手持竹枝大掃帚,提著水桶,腰間掛著幾條巾帕和腰牌,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進了禪院大門,對著院子里的人行了一禮,如往常一樣,開始清掃地面。
左一下,右一下,雖然那兩人刻意放輕了步子,竹枝刮過地面的窸窣聲,依然驚醒了淺眠中的趙瑜。
“啊,我竟睡著了?”趙瑜苦笑道,摸了摸腿上,東西還在。“他還是沒來啊。”說不出是遺憾還是略帶慶幸。
趙栩轉身笑道:“不打緊,該來的總會來的。”
他打開禪房的木門,兩名屬下趕緊過來,將趙瑜的輪椅抬到了院子里。兩個仆役趕緊收了掃帚,退避一旁:“殿下萬安!”
趙栩推著輪椅,往禪院大門走去。
一步,再一步。地上的一把竹枝掃帚,忽然暴起,劈頭蓋臉地掃向趙栩的臉,另一把掃帚快如閃電般挑向趙瑜膝上的卷宗。
趙栩的兩個屬下口中唿哨一聲,立刻飛身而上。紫竹林四周的部曲腳不沾地直奔禪院而來。
趙栩卻似早有準備,朗笑道:“既來之,則留之——!”他長腿一伸,趙瑜的輪椅倏地被踢得直奔禪院大門而去,那挑卷宗的掃帚落了個空,只掃到趙栩的靴尖,正要追上去,已被趙栩的屬下攔截住。
趙栩手腕一翻,一道精光閃過,那撲到面前的竹枝碎散了一地。
那兩人一擊失手,立刻退向禪院一角,騰身而上,就要越墻而出。
嗖嗖兩聲破空利嘯,兩具身體在墻上略停了一剎,背心的箭羽震動不止,噗通兩聲,禪院墻外穿來尸體落地聲。
尸體被抬進了院子,仔細搜查過,并無線索。
“報開封府,讓他們來處理。”趙栩抬頭看向收弓的青衣部曲:“昨夜南通街那家交引鋪可有動靜?”
“稟殿下,交引鋪昨日傍晚閉門前,有一個婆子進去賣果子,后來回了吳王府。昨夜無人進出。孟府、程家均無異動,蘇家昨日有客上門,經查是開封府周判官家的娘子,蘇東閣還在洛陽未歸。”
趙栩沉吟了片刻:“靜華寺的人手再加三成,今日就去搜一下后山,明日暗中護送孟家車隊的人加多兩成。”
青衣部曲拱手問道:“殿下,那宮里留的人手恐會不足?”
“無妨,孟二留在宮里看著,何況我們都去了靜華寺。明日宮內禁軍各殿直可有變化?”趙栩毫不猶豫。
“并無變化。”青衣人躬身道:“屬下領命。”
趙栩推著趙瑜回到上房,兩人洗漱一番后,趙瑜嘆了口氣:“想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錯,倒打草驚蛇了。”
“他在暗,我們在明,難免會有疏漏處,何況他本就詭計百出極為警醒。”趙栩淡然道。他心里已經將這些天的各處細節過了幾遍:“看得出,他對這份東西是勢在必得的。方才的只是試探而已。”
兩人正準備用早點,外面廊下有人稟報道:“殿下,門外來了一位姓阮的郎君求見。”
趙瑜和趙栩叔侄倆面面相覷,阮玉郎!?真是神出鬼沒變幻莫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