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嫁給汴京蘇郎,民女也略有知曉,也見到過蘇相幾次。”阮玉郎語帶欣慰,這幾句話,可一句都不假。
“那青神王氏為何一直不送你回京!??他們膽敢私藏皇家血脈和宗室寶物!”趙璟大怒。
阮玉郎發出一聲嗚咽:“陛下有所不知,當年青神王氏費盡心機才將民女之事傳入宮中給娘親知曉,卻因驚天密事,不得不傳信給王方,讓他繼續藏起民女。個中原委,還請陛下翻開案上的卷宗就知。民女和娘親罪該萬死!”他聲音越發低了下去,緩緩起身,直起了背脊,兩滴淚慢慢滲出眼眶,淡粉色的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。
殿內一片寂靜。趙棣看了阮玉郎一眼,立刻低頭看著自己的朝靴。
阮玉郎這才緩緩抬起了頭,看向御座之上的溫文俊秀的大趙皇帝,長于高氏之手,登基十年才親政的皇帝,依托兩府毫無決斷的皇帝,看似懦弱卻膽敢無視倫理覬覦庶母的皇帝。
趙璟,那個位子,你也配坐?也不對,這個趙家的江山,趙氏宗室,都早該灰飛煙滅!
“民女和娘親雖罪該萬死,民女卻還有要事稟報陛下,不敢自絕于人世。陛下請看那羅紙的后一頁就知民女苦衷了。”
趙璟終于見到了那容顏,禁不住喉嚨里發出了咯咯的聲音,他已做好了準備,卻依然全身激起了雞皮疙瘩,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。這分明是玉真活了過來!
兩側垂落的層層帳幔后,幾位帶御器械的黑色薄靴微微挪動了一下。
趙璟好不容易挪回目光,翻開那張誥命羅紙,視線所及之處,整個人如墮冰窖。
“除了阿毓,其他人通通退下!”
官家的聲音驟然尖利起來。趙棣嚇了一跳,看向身邊人,阮玉郎又已緩緩跪拜下去,背上纖細的蝴蝶骨微微起伏著。
殿門開了又關,發出沉重的聲音。不出阮玉郎所料,帳幔后的那幾雙薄靴更靠近了官家。
第161章
趙璟渾身血液倒流,一陣頭暈。再看一遍,只覺得自己一時落在烈火里一時又墮入冰水里。
一張成宗廢后的制書,蓋著他如今在用的玉璽大印。一張成宗手筆,那潦草的字跡,他絕不會認錯,確實是先帝的。
怪不得阿毓她被留在了宮外,怪不得娘娘始終防備著玉真和三弟還要置他們于死地,怪不得先帝駕崩時宮內大亂,死了那麼多的人。怪不得那麼多年里,玉真那樣看著他。
她在可憐自己這個皇帝!她不反抗自己,她不反抗娘娘,是為了保命為了保住三弟的命而已,她和阿毓就算知情不報,又怎麼會罪該萬死!如今他就算知道了,明白了,又能如何?娘娘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,完全是為了他!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皇帝之位甚至為了保住他的性命。
趙璟看向跪伏在地上的阮玉郎,心亂如麻。
“民女尚有一事關燕王殿下,要稟告陛下,兩事畢后,還請陛下開恩,容民女去瑤華宮祭奠亡母一番,此生再無他求。”阮玉郎輕聲細語。
趙璟合上眼,想下去攙起她,終還是握緊了拳:“好,你說。”
不多時,柔儀殿的殿門緩緩打開。
趙棣、劉繼恩和孫安春趕緊到門口垂首待命。
“五郎,送你姑母去瑤華宮辦點事。”
官家的聲音很異樣,停了一停:“這些日子,你姑母就還暫住在你府里,待兩府和宗正寺議定后再做安排。”
趙棣大喜,聽爹爹的口氣,這位姑母貨真價實,是錯不了的。那另一件事就也差不離了。他伸出略顫抖的手,輕輕扶住阮玉郎:“姑母,請。”
兩人往外走去,身后傳來官家有些嘶啞,抑制不住一絲顫抖的聲音:“孫安春,去宣陳德妃來。還有,派人去宣蘇瞻來。”
孫安春低聲應了:“兩府的相公們,不知何故,剛剛奉了娘娘的急召,都在垂拱殿后殿等著呢,蘇相和齊國公他們在一起。”
阮玉郎攏了攏有點松動的鬢角發絲,轉向趙棣柔聲道:“有勞殿下了。”時辰差不多了,她也該走了。
瑤華宮遠在禁中之外,自天波門往西,吳王府的牛車走了兩刻鐘才到。福寧殿的小黃門帶著人開了老舊的木門,推開來,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,上頭落下一蓬灰,兩扇門間的蛛絲在火把下閃著光,幾只蜘蛛匆匆順著門板爬向角落。
禁中的冷宮關押嬪妃,好歹有人送飯,有人清掃。瑤華宮名字雖好聽,歷朝歷代都是比冷宮還凄慘的地方,不過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子里,七八間瓦房,一墻之隔,北面是金水門,西面是東京的內城街道,入夜已久,還能聽見偶爾有牛車經過的聲音。這里卻住過兩位廢后,一位太妃。所謂的侍奉道君靜心修道,不過是扔在此地自生自滅而已。
阮玉郎穿過廢棄了好些年的院子,進了正廳,迎面長案上供著的是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,東墻長案上卻供著觀音像。
阮玉郎停下腳看了看那慈航道人,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好笑,又有些難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