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今日才知道先帝竟然是中毒而亡的,我還以為是被我和兩府的相公們氣死的!”高太后冷笑著拿起那塊玉璜,看了看,隨手棄于案上,看向趙璟:“好一個絕世妖婦,我的夫君迷戀于她,行出種種不仁不義之事!死到臨頭還執迷不悟。我的兒子也迷戀她,鬼迷心竅,罔顧人倫!甚至連這種長得像那妖婦的村野民女也不放過!”
趙璟狼狽不堪地看向地上緩緩抬起頭來的陳素,血涌了一頭一臉,耳朵嗡嗡地響。娘娘竟然當著陳氏的面說出他那最見不得人的事。她從來都不管他的臉面,他這個兒子,這個一國之君的顏面,她何曾在乎過?她總是輕而易舉地打敗他打倒他踩在他的胸口,蔑視著他,將他的心撕得粉碎。
“別說了——別——!”趙璟幾乎聽不清自己的囁囁嚅嚅。
“陛下寧可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妖女也不信生他養他的親娘?我不妨告訴你,那妖婦郭氏的奸生女,早就死了!哪里又從天上掉下一個女兒!既然敢來興風作浪,好,宣她來,老身要看看是哪里的孤魂野鬼爬出來作祟!”
趙璟淚眼望向母親。誰是誰非?誰對誰錯?他辨不分明。他身為帝王,卻活得卑微之極。
陳素麻木地低下頭,慢慢地收了淚。難怪當年自己在開封府為哥哥哭訴求情后,竟然會無故被召入宮中見駕。難怪官家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總在看著另一個人。難怪官家時而對自己視若珍寶,時而棄如敝履。難怪娘娘一直以來都厭棄她和六郎兄妹。
難怪宮中的舊人都那樣看著自己。難怪自己和六郎兄妹那些年受人欺凌卻從沒人護著她們。聽到這番話的她,縱使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,恐怕也難有生路。只盼著六郎和哥哥能安然無恙。就算六郎和阿予做個庶民,能活著就好。
若是當年,她跟著那個夜闖禁中的男子離開這個地方,會是怎樣?可她那時已經懷了六郎,她不能走,她不能連累哥哥。她甚至從來不知道有個男子會那樣對自己。
她只記得他是鄰家高老伯收的義子,她戴著帷帽出門買東西時,似乎總會遇到那個高大沉默的少年,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道個萬福,他就不見了。有時她家廚房外會多幾捆劈得整整齊齊的柴,有時會多幾袋炭,她總以為是哥哥備好的,甚至都不會多問哥哥一句。
他后來說是為了她才做了帶御器械,他的確是因為探望她才被那人發覺的,才不得已殺死了那人。她不忍心,作證幫了他。今日因為他出了這樣的禍事,她陳素恨不來。
外面忽地嘈雜起來。殿門外響起孫安春有些發抖的聲音:“陛下!陛下!吳王殿下來報,瑤華宮走水,那位——那位不幸遇難!”
趙棣在外大哭起來:“爹爹!爹爹!五郎沒用!火太大,沒能救出姑母來!”雖然很快就滅了火,可是人已經燒得面目全非,怎麼救!
趙璟閉上眼,極力壓制了一下,看向皺起眉頭的高太后:“娘娘,你未雨綢繆,你勝券在握,你神通廣大!只是你何必?何必這麼狠?!怪不得阿毓這許多年一直東躲西藏!她在我眼前,我都護不住她!”
高太后冷笑兩聲,竟然以為她燒死了那妖女?正待罵醒他,聽見外頭趙棣大喊:“六弟!你要干什麼!你不能進去!來人!來人!燕王闖宮——啊!”
“混賬!你胡說什麼?闖你娘的頭!”蒼老的斥罵聲伴著一聲脆響,一片驚叫。
“定王殿下!您老別動手!”蘇瞻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趙栩暴怒的聲音響起:“我娘呢!娘——!!!”
陳素猛然抬頭,不知哪里來的力氣,拼命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外奔去:“六郎!不要!六郎!”這個關頭,六郎一不小心,就會被誣陷成逼宮!
“我們母子倆的事,稍晚再說不遲。當務之急,是你的好兒子,你舍不得的好兒子,是要來逼宮了嗎!!來人——護駕!”高太后撇下官家,大步走到柔儀殿門前。
趙璟揮手讓護住自己的四位帶御器械退下,慢慢地走到長案前坐下,看著自己發抖的雙手,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高太后鎮定自若地站在臺階上,看著蘇瞻扶著的老定王正在吹胡子瞪眼睛,一邊是趙栩攬著陳素的肩頭一身殺氣,另一邊孫安春攙著正捧著嘴哼唧的趙棣。闖宮逼宮的罪名安不上,不要緊,混淆皇家血脈一樣罪該萬死!她看向外圍躬身行禮的劉繼恩和樞密院的朱使相,沉聲喝道:“來人!皇城司聽令,拿下趙栩!拿下陳德妃。”
趙栩眉頭一揚,就要發作,卻被母親死死抱住:“六郎!你舅母還在慈寧殿!”皇城司的人一擁而上,將他們圍了起來。
定王手一揮,正要發話。高太后點頭道:“皇叔稍安勿躁,請進柔儀殿說話。事關皇家血脈,老身絕不敢徇私。
蘇相公,還請扶著定王進來。”
定王轉過身,慢騰騰地說道:“誰也不許動手,聽見嗎?”他看向劉繼恩:“誰敢動燕王一根汗毛,我就送他見閻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