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元永托起阮婆婆的頭哭著低喊起來:“婆婆!婆婆!”
“大——大郎?”阮婆婆慢慢醒轉了過來,抬起手想摸摸趙元永。
趙元永大喜:“婆婆!大郎在這里!”
阮婆婆動了一動:“賊人——走了嗎?你爹爹呢?”
趙元永忍著淚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臉上:“爹爹沒事,姑婆婆也沒事,我們——我找到我六哥了,我們,也沒事了。”
趙栩一揚眉,看到趙元永小臉上滿是哀求,伸手敲了敲扶手:“嗯,婆婆放心,你和大郎沒事了。”
定王的白胡子動了一動。
趙元永拭了一把淚:“六哥,我婆婆兩天都沒吃過東西了,這里有水嗎?”
趙栩定定地看了他片刻:“送點茶水糕點來。”
“多謝六哥!”趙元永咬了咬牙:“我婆婆眼睛看不見,腿腳也不便利——”見趙栩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,他哽咽著收了聲。
定王看著趙元永細細掰碎了糕點放進阮婆婆口中,又喂她喝了兩口水,終于忍不住問:“大郎,你娘是誰?”
趙元永抬起眼:“我娘生下我就死了。是婆婆和燕素姑姑一直陪著我。”他想起為了護住他和婆婆,身受重傷的燕素鶯素兩位姑姑,眼中又濕潤起來。
阮婆婆低聲問趙元永:“這是哪里?他們究竟是誰啊?”
“這是金水門邊的瑤華宮,成宗皇帝愛妃郭玉真出家后住的瑤華宮。我是先帝的六子,燕王趙栩,是我請您和元永來的。剛才問話的,是我皇太叔翁定王。婆婆你又是阮玉真的什麼人?嫁給孟山定為妾的阮眉娘又和阮玉真是什麼關系?”趙栩托著腮,有些疑惑地問道。
阮婆婆的手抓緊了趙元永,側過頭,靜默了片刻,輕聲道:“玉真啊……定王?是武宗皇帝的幼弟趙宗樸麼?”
定王一怔,看了眼趙栩:“正是我,你是哪一位故人?恕我年邁眼花,認不出來了。”
阮婆婆輕聲喟嘆道:“昔日宮中瓏萃閣舊人,和你同歲,小時候總不肯喊你一聲皇叔,你還在姨母面前告了我一狀,害我手心吃了姨母五板子。你不記得了?”
定王霍地想站起身來,又重重跌回了椅中,須眉顫動。
百家巷蘇府門前擠滿了百姓。蘇家既是喪事又是喜事,更何況還是赫赫有名的陳太初和當朝首相的侄女昭華郡主冥婚,好奇者甚眾,不免悄悄向百家巷的街坊鄰里打聽原委。
鄰里這兩日原是熱衷傳播周家如何有情有義的,現在格外義憤填膺,周家怕自家的兒子做了郡馬,得為郡主守孝三年,又不能科舉入仕才臨時退婚,一幕幕說得有板有眼仿佛親眼所見,說到蘇家如何把周家的聘禮扔出門來堆上車,更是繪聲繪色,引來唏噓一片,也有個把別有用心之人暗暗提及郡主死得蹊蹺,周家恐怕情有可原,立刻被周遭人的唾沫噴了一臉。
“若是死得蹊蹺,汴京陳太初會寧可冥婚也要把郡主變成陳家婦嗎?那可是陳太初!那可是齊國公府!那可是陳青家的媳婦!呸!兀那漢子怕是周家請的潑皮吧!虧他溜得快!周家真是不要臉!”人群中一陣騷動。
也有人說郡主和陳二郎早就情投意合,奈何兩家文武殊途,同為朝中重臣不愿聯姻,郡主被另許他人才日漸憔悴最終為了一個情字撒手人寰,陳二郎寧可舍棄仕途,這才有了今日之事,又引來眾人唏噓不已。
更有從各處趕來的“太初社”的小娘子們,傷心欲絕,有幾位宗室貴女甚至買通那地痞流氓,往周家大門上丟了許多牛糞,還覺得不解恨,守在蘇家門口一定要看上陳太初一眼。
等鼓樂聲近了,這百家巷門口的人越發喧鬧起來。
一身緋紅新郎冠服的陳太初,面如冠玉,豐神俊秀,胸口一朵紅綢大花,騎馬跟著高舉燭火的前導遠遠而來。一般的朱紅花轎,八名轎夫頭上,一邊簪紅花,一邊簪白花,面上卻難尋喜氣。一行幾十人停在了蘇府門前。
周遭有小娘子扯著嗓子喊了兩聲“太——初!陳太初!”平時總會溫和笑笑轉頭抱拳致謝的陳太初,卻目不斜視地下了馬。
陳太初眼中酸澀得厲害。他今日所穿所佩的,都是娘親私下一早準備好的喜服吉飾,只不過不是去孟家親迎,而是來了此地。
圍觀的眾人漸漸靜了下來,以美姿聞名汴京的陳二郎,臉上明明帶著一絲笑意,可那笑意,令人不忍心多看一眼。
蘇矚也換上了早備好的喜服,帶著兩個兒子等在大門口,見到陳太初,三人都有些難抑的激動。
催妝樂一響,陳家的先生和兩位官媒上前念催妝詩,勉力想念出熱鬧和喜氣來。接過蘇家的紅封,個個都在心中嘆了聲可惜。
看著陳太初進了蘇家,路人才漸漸又議論起來那各種推測。
不多時,蘇瞻沉著臉翻身下馬,一路傳入耳中的議論,令他更是憤怒。什麼情深意重!若不是陳太初棄下阿昕一人,她又怎麼會輕易被阮玉郎所害!當年阿玞是最疼愛阿昕的,當親生女兒看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