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相仔細看了又看,五份軍報,無一份提到陳元初之事!
“娘娘,臣樞密使朱守光有本要奏,同為秦州軍情!”
“允。”太皇太后也皺起了眉。
“請允許臣傳喚秦州監軍,駙馬都尉田洗上殿!”朱相道。
按制換了喪服的田洗,面色哀痛,手臂大腿多處包扎著傷口,上了大殿,匍匐在地上哽咽起來:“微臣未與秦州共存亡!微臣有罪!然臣不能看著秦州三萬軍士負屈銜冤!臣親眼目睹陳元初聽信小李廣高似的話,認定京中吳王篡位還冤殺了齊國公和燕王!”田洗涕淚縱橫,以額撞地:“陳元初和高似合力打開東關城城門,降了西夏,才令秦州失守,秦州才被西夏血洗五城哪——!”
陳青冷哼了一聲,雙目如電,卻沒有出手。朱相卻上前一步,警惕地看著他。
蘇瞻腦中一炸,這比張子厚的消息還要糟糕!趙栩瞇起眼,阮玉郎!此招比他能想到的還要毒上千百倍!但他無暇去痛恨。田洗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,拆開又連到一起,隱藏著的信息,重新變成真相,逐漸浮現出來。
田洗砰砰磕頭聲不斷,泣不成聲,憤恨到了極致:“娘娘!各位相公!陳元初伙同高似叛國投敵!秦州軍民半數遇難——不是我們大趙軍士守衛不力!不是我秦州百姓抗敵不勇,不是我田洗貪生怕死!總得有人要把真相帶回來!總要有人還我守城軍民一個公道!臣萬死不懼!!”
垂拱殿內除了田洗磕頭的聲音和哭聲,無一人出聲。站在陳青身邊的兩個官員,默默往后退了一些些,只覺得身邊寒氣涔涔,殺氣洶涌。
殿上官員們震驚之余,不禁都想到燕王今日一進來問呂相的那番話,紛紛暗自揣測田洗此話的真假。田洗要說什麼,燕王可不知道,秦州失守的軍情也是當著眾臣面拆開火漆封蠟的。燕王殿下疑慮的也是人之常情。知人知面不知心,比起這位帽子田家的駙馬,不少大臣覺得陳元初似乎更靠譜一些。
謝相略一思忖,出列厲聲道:“臣以為,監軍田洗擅離職守,當由刑部問責,會合大理寺同審。秦州因何失守,不能聽其一面之辭。方才這五份軍報上都沒有陳元初叛國一事!難道陳元初開城降敵這麼大的事,十萬秦州百姓三萬秦州軍士,除了田監軍,竟無一人得以逃生能知會西軍?”
不等朱相發聲,老定王抬了抬眼皮,泰山微移般出列一步,嘆了口氣:“打仗的事我老頭子不懂。不過本王雖然老了,卻也記得夏乾帝當年可是因為陳元初才身受重傷吧?西夏梁氏和陳將軍可謂有殺夫之仇啊。怎麼,陳元初投降西夏難不成還能娶了梁氏將功折罪?呵呵呵呵。”
他老人家慢悠悠地這番話一說,垂拱殿上劍拔弩張的氣氛松泛了不少。兵部和刑部的四位郎中竊竊私語起來。
謝相肅容道:“京中急腳遞離開秦州時,秦州已遭圍困,陳元初自然知道今上乃先帝十五子,怎會輕信那等荒謬絕倫的謠言?莫非當我等朝中之人全是三歲小兒不成?!”
“好了。”上首傳來太皇太后蒼老威嚴的聲音:“難道田洗不知道自己這個駙馬都尉,比起齊國公和陳元初在大趙的地位,是天壤之別?他又哪來的膽子攀誣陳元初?正如謝卿所說,就算西軍這一兩日不知曉,軍報上沒說,難不成十天八天還沒有動靜?秦州就算被屠城了,也總有一些人能活著說實話吧?若是田洗貪生怕死,臨陣脫逃,攀誣陳元初,我大趙律法難道是擺設來看看的?還是他這幾天就能白日飛升變成神仙不見了?”
太皇太后言之有理,垂拱殿的竊竊私語又平靜了下來。
“唉,是非曲直,總要弄個明白。”太皇太后說:“田洗,你既說是親眼目睹,那就先仔細說一說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了,讓眾臣聽個清楚,要有什麼疑問,也好問上一問,免得冤枉了陳元初。”
田洗趕緊收了哭聲:“回稟娘娘!罪臣并不認得高似,起初他在廣武門內偷偷摸摸射殺我大趙軍士。陳元初將軍喝破他行蹤,要同他堂堂正正一戰。罪臣親眼所見他飛蝗箭的厲害,陳將軍不是他的敵手——”
趙栩心中一動。
“臣當時被奸細突襲,就倒在陳將軍邊上,見高似擒住了陳將軍后并未殺他,反而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。陳將軍連連搖頭。高似就取出什麼物事遞給陳將軍看。陳將軍見了就吐了一口血,喊著大趙無道吳王篡位殺我家人!此仇不報枉為人子——”田洗大袖掩面,哽咽難當:“臣眼看著他二人聯手,無人能擋,片刻后就打開了廣武門甕城城門,西夏鐵鷂子長驅直入——”他伏地痛訴:“臣被副將救回大城,跟著退回州城。臣和韓經略親眼見陳將軍和西夏梁太后并肩在廣武門上頭。韓經略執意命姜副將護送臣逃回汴京報信!臣帶有韓經略絕筆信!姜副將也可作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