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郎!今日你做先鋒官了?”
陳太初舉起手中曬得發燙的令牌,上頭金色的“先鋒”二字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目光芒:“正是!”
“好!殺他個直娘賊!”
“二郎替弟兄幾個多殺幾個!回頭趕走西夏狗,咱們多喝幾壇子!”
陳太初拱手笑道:“是!太初領命!今日守營,有勞各位哥哥了,每發必中!”
“每發必中——!”雷聲一般的呼喝此起彼伏,那六七百個拽手也高聲應和,信心十足地看向前面這幾位砲手。
“二郎,你做的這個長牌好,比原先那個桐木漆牌長牌輕得多!”一位砲手走快幾步和陳太初并肩而行:“昨日我試過了,這竹質的面更有韌性,比木制的難刺穿。你改進的步人甲也好,兵部那幫孫子看見你和燕王殿下,跟真孫子似的!記得回頭讓這幫孫子也給我們飛山配備上才行。”
陳太初笑答:“去年年底軍器監才制成第一批,今年年底京中應該都會換上了。”
自從他改進了步人甲以后,兵部尚書對他和趙栩在軍備上的試驗極為支持,軍器監的幾位侍從官也配合得很好。這次調用京中的砲手,也是兵部尚書特批的。秦鳳路和兵部一向關系甚密,第一批用上這批新旁牌也不稀奇,用這批竹質旁牌,保護砲手和拽手和施放火藥的掛搭軍士,應該比以往有用。
砲手抱拳和轉向中軍營帳的陳太初道別:“好,我們弟兄都等著!祝二郎百戰百勝!”
陳太初回到自己營帳中,摒退親兵。營帳外的正午日光透過幕布,落下半圓的金黃色,照在帳中最顯眼的一副黑漆瀕水山泉甲上面,似乎給這套戰甲鍍了呈暗金色,格外輝煌。
他慢慢走到戰甲前頭,端詳著,這是父親臨別贈給他的先帝御賜之物。在四川吐蕃相交之地的雪山上,用冰雪水漂洗過的整張南越犀牛皮所制成,用油浸泡得柔軟,普通刀劍砍上去,只會留下淺淺痕跡。
陳太初伸出手輕輕觸碰鎧甲沿邊的十字形花,一朵朵菱形排列得十分工整。一旁衣架上掛著兄長三年前送給他的銀白色繡衫,上頭桃花暗紋,十足是陳元初的風范。朱紅發帶和領巾,是娘親特地給他準備的。他不是頭一次上陣,更不是頭一次殺敵,卻是頭一次不知道歸期,料不到生死。
腕上的五彩百索露出了小半截,陳太初仰首看看天光,還來得及再想片刻。他修長手指摩挲著那山形的絡子,想起餛飩攤上垂首編織百索的九娘,想起雨中廊下坦誠相待的九娘,想起州西瓦子暗巷雨夜中令他面紅耳赤的九娘,還有掀開車簾如晨露般璀璨的九娘,含著淚替他包扎傷口的小九娘,歪著頭塞給他四川乳糖想用糖抵債的小九娘,餛飩攤上悶頭吃餛飩的小九娘。
他所記得的九娘,未必都記得他的一言一行,但無妨。她的牽記,他一直都隨身攜帶。
相見有期,生復來歸!
陳太初換上戰甲,套上繡衫,額系發帶,頸系紅巾,捧著朱紅盔纓的頭盔大步走出營帳。帳外的親兵已捧著幾種牛皮箭袋等候著。陳太初從一個箭袋中抽出一支箭,此箭比軍中所用的鐵骨麗錐箭更長更粗,箭頭經過點銅,閃著寒光,箭頭下方接著火藥筒,箭桿用的是火藥的竹片,雁鶩箭翎。
“就用這個穿云箭,把燕王送的射日弓帶上!”陳太初沉聲吩咐。
這兩年趙栩根據高似的長弓特點,研制出的射日弓和攜帶火箭的穿云箭,因材料極少,制弓技藝過難,趙栩的要求又極高,兩年來才制成了兩張弓,配了不到一千支箭,陳太初此行帶來一半。
陳太初走到自己的戰馬前面,摸了摸它的鬃毛,看著親兵替它披掛上馬身甲,他接過馬甲面簾,替愛馬系上,拍了一拍:“乖,你好好的,回來給你吃糖。”家中的四川軟糖,他都帶來了,不愛吃糖的他,有時含上一顆,就不會覺得這路太苦。
種家軍重騎兵的指揮使種麟大步走了過來:“陳二郎——!”
陳太初抬起頭,笑了:“種大哥!”
種麟和陳元初頗有淵源,種家唯一的小娘子種十二娘到過一次秦州后,就宣稱非陳元初不嫁。種麟誤以為是陳元初始亂終棄,跑到秦州問罪,后來才知道陳元初壓根就不認識種十二娘。兩人不打不相識,倒成了生死之交,這次增援秦州,他自動請纓而來。
“我家三千兒郎托付給你了!”種麟大聲道。
陳太初的笑容比陽光更烈:“太初必不負所托!”
種麟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鎧甲,流著口水道:“若是你哥哥安然無恙地回來,記得把這個送給哥哥做謝禮。”他眼睛瞄到馬兒右側的射日弓和穿云箭,大步推開幾個親兵,上前拿出來細細摩挲了一番,眼睛發直:“餓賊!殘貨得很![1]二郎,你那鎧甲哥哥不要了,這套弓箭送給哥哥可好?”
陳太初笑道:“若掃平西夏,送給哥哥又何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