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娘暗中觀察,孟建去翠微堂請安比往日更勤快了,時常神情怪異地看著老夫人或孟存發呆,被問起時又匆匆退避。倒是程氏在木樨院盯著他追問了好幾回,孟建只是搖頭喝悶酒。想來無憑無據空口白牙的事,他也說不出來。
到了初八這日,范家幾個哥哥嫂嫂親自登門催生,送了裝著粟桿的銀盆來,上頭用錦緞覆蓋著,用榴花插了五男二女的圖案。又送了玉臥鹿,另有一百二十枚五顏六色的鴨蛋齊整整裝在食盒里頭,其他生棗、粟果一樣不少,更有各種繡繃肚兜鞋履彩衣等嬰童服裝,比起孟忠厚出生前只多不少。范娘子親自帶著裝著饅頭的銀盤,送到女兒手里:“分痛分痛,你這第二胎肯定順順利利的,菩薩保佑你少痛一些。”
杜氏早備下了各色回禮,又留范家人用飯。長房自從范氏確診有孕,兔肉雀肉早就不在食單子上頭,羊肝鴨子鱉驢肉統統不見,就連姜蒜也沒有。范娘子攜著杜氏的手感慨萬千:“當初你家二郎登門,我就知道他是個好的。如今更是放心了,也是我家女兒運氣好,嫁到孟家,得了這麼體貼她的婆婆!”又說起陳家的事,畢竟都是扯著親的關系,范娘子憂心忡忡地問了幾句,說京中百姓如今為了陳元初一事爭得越發厲害了,就連她家街坊鄰里,也日日有人上門來打聽。杜氏草草應付了幾句,要將話岔開。范娘子認真地道:“不說親戚不親戚,我們范家是沒人信這種事的。
你且放寬心。”杜氏便趕緊謝了幾句。
初九晚上,范氏突然發動起來,幸好穩婆早就住進了府里,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來。九娘牽著孟忠厚在翠微堂陪著老夫人等信。
七娘閑得無聊,捏捏孟忠厚身上的胖肉,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六娘可有信來。
呂氏嘆道:“昨日才來信詢問你二嫂生養的事,她當差一切都好。就是不知道宮里如今怎樣了。”能寫信回來自然也是太皇太后的恩典,但宮中一應事,只字也提不得,這也是規矩。
九娘從惜蘭那里早收到了趙栩傳出來的音信,知道六娘幫了他大忙,他才能在大起居那日逃過一劫還扳回一城,又感激六娘,又心疼擔心她,聽出呂氏的言下之意,便柔聲道:“二嬸莫擔心,官家這幾日開始臨朝聽政了。如今皇城司由太后娘娘掌管著。太皇太后身子才康復,隆佑殿應無大事。”
呂氏舒出一口氣,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不知在想什麼的孟存,如今孟存起復的事還沒有音訊,他每日在家中也不去吏部走動,宮中的事只有阿妧還消息靈通一些。
孟存忽地轉頭問孟在:“大哥,你說謝相升成參知政事后,為何會輪到趙昪拜相?”堂上眾人都靜了下來,孟存從來不在后宅談論朝中政事,此時突然開口,不知道是不是說給老夫人聽的。
羅漢榻上的老夫人手中數珠一頓,卻未開口。
堂上端坐著的孟在抬了抬眼皮:“不知。”這幾日趙栩幾乎日日都出宮在外,和張子厚似乎在籌謀著什麼大事,也不和他通氣,恐怕是柔儀殿那夜后,怕連累孟家。
他轉眼看了正在羅漢榻上繼續念經的老夫人一眼,垂眸看著自己擱在膝蓋上的雙手。
當年的爹爹,曾經是元禧太子的不二之臣,起事發動宮變時,面臨親弟弟的叛變,是怎樣的一念,才會臨陣倒戈,拿下了阮思宗。是為了全族性命?還是面臨生死關頭貪生怕死了,他不得而知。他只知道爹爹幾十年里活得不像個男人,甚至不像個人。
他那夜身不由己,接下撲向自己的老夫人時,眼睜睜看著魏氏被劉繼恩一把搶過去,也有剎那念頭想要起事。可他沒有。孟在忍不住看了黏糊在九娘懷里的孟忠厚,暗自嘆息了一聲。也只有張子厚那般對自己狠毒到不留子嗣的人,才會毫無牽掛不留余地吧。
不到一個時辰,杜氏的女使笑瞇瞇地來報信,說二娘子又生了一位小郎君,母子平安。
“阿彌陀佛!”梁老夫人雙手合十,舒出一口氣來,不管時局如何,這添丁才是最旺家的。范氏果然是個有福氣的。
呂氏程氏心中說不出的羨慕,紛紛合十謝過菩薩保佑,扶著梁老夫人,跟著孟在三兄弟去家廟告廟祭祖。回事處十幾位家仆喜氣洋洋地捧著帖子,往翰林巷族長家和京中各家親戚去報喜。又有兩位管事親自準備了帖子,往城西齊國公府來。
遠遠的,兩位管事就看見火光沖天,走近了大吃一驚,巷子里的潛火兵推著云梯正高聲呼喝著,開封府的衙役們三五人扛著大水囊跑得飛快。
“齊國公府走水了——!”前頭穿來許多人的呼喊。
第204章
孟府眾人告廟祭祖后,眾人又回到翠微堂。說起后日洗三的事,呂氏笑著請老夫人放心,槐條和艾子都備好了,又說長房早準備好了客房安頓收生姥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