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篷血雨飛出,阮玉郎身子一歪,九娘控制不住地往劍上撞了回去。
趙栩落在墻頭,腳尖一點,左手已抓住她的手,要把她從阮玉郎手中救回來。
阮玉郎冷哼一聲:“撒手!”他反手一劍,卻劈向九娘的腰。他右背傷勢不輕,這一劍已沒有了先前行云流水的寫意,但他有恃無恐,不怕趙栩不松手。
趙栩立刻松開九娘的手,雄劍格上雌劍。
“背后!”九娘一個晃蕩,竭力大喊。她人隨即又被阮玉郎提了上去,腰腹撞在他肩頭,暈了過去。
趙栩全力前撲,手中劍穿過自己腋下,直往后刺。
他背上中了高似一掌,順勢掉下墻頭,強壓住翻騰的血氣,再次朝著在雨巷中往汴河邊飛奔的阮玉郎追去。
高似右臂中劍,暗嘆一聲,身形一閃,躲開身后陳青的一棍,躍下墻頭。他只用了三成力,趙栩應該無妨。
鄰近汴河,巷子漸寬。因天色昏黑又突降大雨,加上京中民變紛亂,兩邊的正店、腳店和鋪子大多掩上了大門,只有昏黃的燈籠在屋檐下飄搖。只有零星趕回店里住宿的旅人,撐著油紙傘,或披著蓑衣。見到這一連串的人飛奔而來,手中劍光閃閃,都嚇得趕緊避讓開。
一巷之隔,禁軍呼喝聲已傳來,沖向了隔巷的陳家。
大風大雨,汴河泛濤,岸邊一葉扁舟,纜繩早收,全靠一桿長篙子頂在河岸底下,才沒順流而下。那篙子在鶯素手中,彎成了弓形。
“郎君——!”鶯素高聲呼喊。
阮玉郎一躍而起,穩穩落在了船尾,把九娘往船艙中一丟:“走!”
鶯素立即收起竹篙,交給阮玉郎,穿過船身,往船頭去升帆。
小船顛簸著順流直下,被摔醒的九娘睜開眼,捏了捏死死被她攢在手中的簪子。
趙栩離岸飛身撲向船身,眼看就要落入河水之中,他左手甩出腰間軟鞭,鞭頭利刃噗地插入船身,人借力再度躍向船頭,手中劍直刺向鶯素。
阮玉郎躍上烏篷,手中竹篙幻出一片青影,蕩開了趙栩手中的劍,順勢擊向趙栩胸口。
高似返身,雙掌擊向身后陳青手中棍,卻只是虛招,借陳青棍上力道,騰身向后,空中兩個翻滾,落在趙栩身后,一伸手,已抓住趙栩后背,一掌劈在阮玉郎竹篙上,和趙栩雙雙落在船頭,卻不防趙栩唰的一劍竟刺向自己咽喉,高似立即后仰幾乎躺倒在船頭才避開趙栩致命一劍。
升帆的鶯素和船艙內渾身散架的九娘,眼睜睜看著船頭極速騰挪的兩道人影,短劍、掌、長篙亂成一團。阮玉郎和趙栩都招招狠厲,高似卻像個勸架的,既不允許阮玉郎的篙傷到趙栩,卻也不讓趙栩趁亂殺鶯素或是入船艙救九娘。
陳青追趕不及,沿著堤岸飛奔。“六郎——!”后面尾隨而來的眾人看著滾滾河水和跳入河中的阮小五呆了一呆,跟著陳青沿岸追向那扁舟。
船上帆吃了風,轉瞬已過了州橋,消失在煙雨汴河之中。
張子厚追到汴河邊,只余起伏水面,他盯著河上雨霧,心里火急火燎。
“沿著汴河一路查詢搜索!不論生死,拿住阮玉郎重賞!提供行蹤者賞錢百貫!”他厲聲吩咐道。
陳家門口的禁軍會合了剩余的大理寺和開封府的人,將尚未離開的亂民一一抓住,魚貫押往開封府臨時設置在城北的牢獄,只是屋檐下趙檀的尸體和撫尸大哭的趙瓔珞,無人敢上前。
張子厚回到陳家所在的巷口,禁軍正押著亂民出來,又有廂軍們抬著門板,推著太平車,往巷子里走去運送受傷的人。
一輛牛車緩緩停靠在巷口。車上跳下一人,喊了一聲:“張理少!”
張子厚一回頭,卻見到披著蓑衣的蘇昉。
蘇昉連著許多天沒有接到九娘的消息,一聽說民變就覺得事態嚴重,在家里和蘇瞻商議了許久后,帶人去了孟家,再要來陳家,卻在南門大街被堵了近一個時辰。直到禁軍抓走大批人疏通了道路才得以通行。他看見張子厚雙目赤紅,渾身濕透,心中一緊:“出事了麼?”
張子厚帶著他往陳家走,聲音暗啞:“阮玉郎擄走了九娘。燕王殿下追上了船,船上還有高似。”
蘇昉大驚,一把揪住張子厚,低聲道:“誰去救他們了!?”他想起金明池時眾人只管趙栩的事,手上力道加了三分,低吼道:“趙栩機變無雙,說不定還有自保之力!可九娘呢!你快派人派所有的人手去找!去救她——!”
阮玉郎從前就對娘下過手,他毫無人性,絕不會因為婦孺而手下留情。
張子厚被拽得幾乎倒在蘇昉身上。他站穩腳抹了把臉,分不清滿臉的雨水里有無淚水,微微抬頭才能看清楚比自己高了不少的蘇昉,心中酸楚難耐。
這是她的兒子!母子天性嗎?蘇昉他不知道孟妧就是王玞,可他也知道關心她擔憂她!這個孩子,差一點就是他的兒子!
張子厚看著這張酷似蘇瞻的面孔,心頭壓著的一把急火直沖上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