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二房有什麼能耐往宮中告密?又怎會知道太皇太后的心頭刺?你當年來青神,取走那卷宗時,不就已經收買了二房?”
高似一驚,怔怔地出了神,細細回憶起往年事來。
阮玉郎瞇起眼,女人太過聰明,真是麻煩啊。他眼風掃過趙栩,見那少年郎好像充耳不聞,正專心給自己包扎傷口,對趙栩的殺意更濃。
九娘嗤笑道:“阮玉郎,你還有敢做不敢認的時候?因為我爹爹心灰意冷不愿再輔助你禍亂天下,你就想利用二房,好隨時對我爹娘略施懲戒。”她加重了略施懲戒四個字,柔聲道:“你固然命運多舛,卻喜歡天下人陪著你苦。你為何硬要把自己變成害了你的那一類人?你現在所為,和曹皇后,和那虐待你的人,又有什麼差別?”
阮玉郎抿唇凝視著九娘,沉聲道:“二房早就隨了我不假,告密卻不是我授意——”察覺自己語氣中帶了三分怒意,他不由得苦笑起來,他為何要解釋這個!他竟然想辯解什麼!
不知不覺間,竟然被她搶占了先機,帶歪了話題,弄不好高似還要被她帶偏了心。王玞,不愧是他曾經看中的女子!
阮玉郎忽然大笑起來:“阿玞,你真是聰慧。不過你要想激怒我卻是不能,不如等日后嫁了我,咱們床頭再好好算這筆糊涂賬,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便是。”他看向趙栩:“待我和阿玞再續前緣,你當按輩分該叫她大伯娘才是。”
“是你侄媳婦,堂侄媳婦。”趙栩抬起頭,雙目如電:“榮國夫人早已入土為安,你若有心悔過,不如去眉州結廬守墳,也給你害死的那些人念念經。
趙元永非你親生。我和阿妧有意替元禧太子留下血脈。我不殺你。”
阮玉郎臉上還帶著笑,袖中雙掌卻蓄勢待發。
趙栩斜睨著阮玉郎:“你半截身子已在土中,無父無母,無妻室無子女,圖謀天下幾十年還一事未成。要靠西夏梁氏,要仰仗榮國夫人舊識,要利用你生母,甚至不惜利用你自己。不過得了一些不義之財,殺了幾個信任你假面目的人,你害死的盡是無辜之人。你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,我不殺你,天也會收你。”
阮玉郎笑意猶在,瞳孔收縮,藏在袖中的手掌青筋畢露,蓄力待發,看到高似微微拱起的身子和警惕防備的神情,他極力克制著,緩緩轉頭看了看九娘,按捺下了殺意。再抬起頭,像是聽到什麼最可笑的事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“榮國夫人?你是說九娘?既然知道她那芯子就是榮國夫人,還想要娶她?這可是個奪人魂魄的妖精啊。”阮玉郎看向趙栩笑道。
趙栩看了眼放松下來的高似,暗呼可惜。他忽然看著九娘笑了開來,車廂中頓時熠熠生輝。
“你不懂,我趙六最愛妖精,巴不得她奪我魂魄占為己有永不放手。”趙栩笑道:“阿妧,你可要把我三魂七魄收收好。”
他轉向阮玉郎:“你是不是還想說什麼年紀、輩分?要知道開封府的官吏背后喚我祖宗,也有那怕我的喚我六殿閻羅。你看,我可不就得配她才行?你只認得她是王九娘,可我不管她是王九娘還是孟九娘,只認眼前她這個人。你想要我同她離心,不過白費力氣而已。”
他揚眉輕笑道:“以前你贏,是因為我們太年輕,知道得太少。今后你輸,是因為你老了,知道得太多。”
高似看著趙栩,心中五味雜陳,不作何反應才好。
九娘眼中澀澀,鼻子發酸,她對高似輕聲說道:“高似,有些錯,不見得要用更大的錯才能彌補。你可知道,阮玉郎利用你的往事,害得六郎的娘親險些喪生?難道你要親手害死她才肯罷休?你想一想蘇瞻這些年的日子——”
馬車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,九娘往前一沖,被阮玉郎拉住。
“爹爹——!爹爹!”一個少年掀起了車簾,大驚失色:“你們怎麼——?!”
不知何時,雨已經停了,天色湛藍,碧空如洗,只有地面的積水顯示著風雨曾經肆虐過。
陳青帶著人沿著汴河一路向東南,不斷打聽。有人疑惑地提起見過小船烏篷全掀開來后,還有人在船頭說話,又有人指著隋堤楊柳的方向言之鑿鑿。
到了隋堤,那烏篷盡碎的小船靜靜泊在岸邊,船舷已經貼近水面,陳青一躍而上,踏入船艙,積水漫至小腿肚。他在船頭船尾仔細查看,在船頭甲板上發現了一個極不顯眼的“東”字。
“東?——東水門?”章叔夜抬頭問陳青。
“他們在東水門就下了船!”陳青喝道:“去東水門附近查探!快派人通知開封府和大理寺!”
一眾人回到東水門,大雨方停,岸邊車轍痕跡全無。陳青和章叔夜沿著東水門堤岸仔細搜索,堤岸上泥濘不堪,草亂葉散。
“郎君,這個可是?”章叔夜從一個水洼里取出一片白色涼衫的下擺。陳青仔細一看,確認是趙栩今日所穿的那件,這一小片細長布料明顯是被劍割破的,卻不甚整齊,肯定不是阮玉郎高似或六郎所為,八成是九娘下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