旗鼓相當,誰也不輸。
西窗外廊下閑閑坐著的趙栩聽得清楚,轉頭朝著窗口得意地喊道:“阿妧,你這樣的大實話記得多說幾句,我聽著歡喜,連傷口都不疼了。”
九娘爽脆地應了一聲好。
高似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,那里頭真的是王玞轉世?莫不是騙了他?這等肉麻惡心的話,他此生從未聽過。趙栩這般厚臉皮,可和陳素和自己絲毫不像。
趙栩卻開門見山道:“你若不想害死我娘,今夜需帶著我入宮才行。”
高似壓地聲音道:“你放心,我必定能救了你娘和阿予出來。你留在這里等著我。”
趙栩忽然有些可憐這個最可恨之人,他搖頭道:“你不懂我娘。”
高似一呆。
阮玉郎伸手拎起案上青玉盤里的一顆紅櫻桃給九娘:“阿玞你這麼有趣,讓我愛得很,說不定心一軟就依了你。寡人有疾,寡人好色,不妙不妙。來來來,你要怎麼亂我心?我看還是色誘更有用些。”
色誘阮玉郎?九娘差點笑出聲來。她接過櫻桃,含在嘴里,臉頰上嘟起一塊。阮玉郎看著更覺有趣,伸出手指去點,九娘沉下臉,手中銀簽子連點。他避開銀簽子要再去戳那小鼓包,九娘早已用手遮住半邊臉,銀簽子刺得飛快,橫眉道:“我看你已經亂得厲害,還是趁早放我們走才對。”
阮玉郎收了手,托腮看著她,笑得如桃李盛開。
九娘轉開眼,色誘?究竟誰在色誘誰?真是見鬼。她低頭把櫻桃核吐在手中,放入一旁的白玉小碗里,轉念問道:“對了,說起你娘,憑你的身手,想要見她并不難。
瑤華宮在禁宮外頭,只有娘娘派人盯著。你為何不去見她?”
阮玉郎笑得更開心:“阿玞你不敢看我,顧左右而言他,可是有一點動心?索性好好留在我身邊算了。”
九娘側頭看著他似笑非笑:“你這般高深莫測,總該讓我知道你的過往,我才能夠知道你好在哪里。”
阮玉郎搖頭道:“打動人心,要麼財帛美色,要麼官位權勢,實在不行,生還是死,人總懂得怎麼選。最要緊的是直接,切莫繞路。你看,我現在要的就是你心甘情愿嫁給我,你若應承了,我便依你所求。你為何不選自己最厲害的本事,卻要繞遠路?你那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,在孟家就不太管用,卻想用在我身上?豈不白費功夫?”
九娘搖頭道:“這種利誘或脅迫,只能一時有用罷了。你這七年來屢屢遭挫,不就是因為算錯了西夏女刺客,算錯了孟嫻,算錯了六郎?就算是高似,也不是你全然能拿捏的。否則六郎先前就葬身汴河了。你既然對我提起你娘,不就是想我感同身受,因憐生愛?”威逼利誘對她自然無用,母子親情是她心里最弱的那處,阮玉郎不難抓住這點。
阮玉郎漸漸收了笑容,點頭道:“你的姨母,我的表姑母,費盡力氣把我找著。我那時自然想見她。她卻不肯見我。”年歲久遠,他已經不記得那時自己是什麼心情了。
九娘一怔,她自己曾為人母,難以想象阮氏為何狠心至此。那時候的阮玉郎,如果見著生母,得到少許安慰,也不至于變成這樣的人。她打了個寒顫,若是阮玉真是有意為之呢?為了讓阮玉郎恨盡這世間人世間事——世間可會有這麼狠毒的娘親?
“后來她被棄于瑤華宮,”阮玉郎抬起眼:“說要見我,我便也不肯見她。
她用卷宗、飛鳳玉璜和成宗遺詔三樣物事,換我救趙瑜一命。”他唇邊勾起一道諷刺的笑容。同樣是她生的,他就該命如草芥被棄之不管,而趙瑜就該是如珠似玉皇室貴胄?
九娘嘆道:“你恨趙瑜?”
阮玉郎卻道:“我曾想過她在瑤華宮的日子,猜她應是怨天怨地怨趙璟,可傳來的消息,都說她在瑤華宮里種菜洗衣念經拜佛看書寫字,毫無怨尤,皮囊老下去,風韻卻依舊。竟然還能利用我為趙瑜謀求生路。”他嗤笑道:“若論天下第一貪生怕死愛慕虛榮自私自利的女子,她當拔得頭籌。阿玞,這個你倒該學學她,才能活得長久些。”
九娘默然,在瑤華宮能活過三五年的女子,的確只有阮氏玉真一人。
“趙瑜為何會聽你的話毒殺先帝呢?”九娘蹙眉問道:“他那樣的人——”
窗下的趙栩凝神靜聽,高似看著他面容上浮現的一絲悲傷,轉開了眼。在六郎心中,趙璟那樣的人都有一席之地,他是個記好不記壞的孩子,若他們在一起久了,六郎定然也會記得他的好的。
第215章
趙栩看著這處三面合圍的小院子,地面碎石皭皭,庭中綠樹葳蕤,想起爹爹,才離世沒多久,還未到大祥,已經像過了好幾年一樣。對趙瑜來說,死倒是種解脫。
高似見他忽然背過身起臉看往遠處天邊,想說什麼,卻不知道說什麼好。
趙栩吸了口氣,回身往窗內望了一眼,繼續和高似說話。
“人和獸,沒什麼兩樣。”阮玉郎淡然道:“姑母救了我,我便認她做娘親,改姓了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