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妧心悅他,再無二意,不能同生,但求共死。”
“玉郎也救過你,他也會待你極好的。”阮婆婆低聲道:“今日他帶你回來,就很高興,我聽得出,他是真的要好好待你。”
九娘嘆道:“六郎待我好,我當以性命報之。可我心悅他,卻不只是因為他待我好、他救了我。我也說不清楚為何會心悅他,甚至害怕過,躲過,生自己的氣,覺得于情于理都不可以——”
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輕,阮婆婆仔細盯著九娘,雖然看不見,卻好像看見了那個含羞又倔強的妹妹:“傻孩子,心悅一個人,哪里會有什麼理由呢?又怎會需要理由呢?又有什麼不可以呢?阿玞,要知道兩情相悅,世間難有。就算我姑母姑父那麼恩愛,姑父還是有許多妃嬪。像你爹娘那樣生死不離忠貞不渝的,我再未聽到過。”她想了想:“阿玞,你同你娘一個性子,她當年認準了你爹爹,也說不是因為你爹爹如何好,而是只要看見他就心生歡喜。”
想起阮玉郎先前跟自己說的話,阮婆婆嘆息了一聲:“唉,只是可惜了玉郎。”
九娘仰起臉,看著她溫柔的神情,想象著少女時的娘親,不知道是怎麼喜歡上爹爹的。爹爹高大俊雅,娘親嬌小秀美,一家人在燈下其樂融融時,她經常能偷偷發現爹爹和娘親會時不時相視而笑。抱著前世的姨母,九娘心中酸甜無比,她輕聲問道:“姨母,你可愿意幫我離開?”
阮婆婆抬手撫了撫她緞子一般的烏發:“你放心,我同玉郎說,無論如何別害了六郎的性命。好了,你說,你要姨母怎麼幫你?”
牛車緩緩停在了小貨行最里頭的杜金鉤家門口。
趙栩下了車,見路對面的石魚兒、銀孩兒、大鞋任家都早已打烊,鋪門緊閉,檐下燈籠都未亮。這里白日鬧忙,夜里卻沒什麼人路過,黑漆漆的,素日巡夜的軍士也不大來這里。趙栩往小貨行東面看去,那邊是大貨行,大貨行的盡頭就是汴京聞名的白礬樓,遠遠能看見東邊夜空中亮了一片,雖然市井百姓早就出了國孝,卻不聞絲竹聲。
杜金鉤家的鋪門悄聲無息地挪了開來,阮玉郎當先帶著眾人入內。這是個五進的院子,過了三進的倉庫和伙計們住的偏房,后頭院子里已經站了許多黑衣人,當先一個,正是阮小五。
阮玉郎進了廳中,停下腳,看了看漏刻,再過兩刻鐘,就是大內禁軍交班之時。
“拆吧。”他依舊身穿玄色寬袖道袍,翩翩如仙,帶著高似趙栩各自落座。
阮小五揮了揮手,進來十余個漢子,手持鎬鍬,動作敏捷輕巧,毫無鐵石碰撞之聲,轉眼將廳里門口的十幾塊青石撬了開來,露出一塊木板。
趙栩負手走過去一看:“地道?”他略一思忖方位,皺眉道:“這是通向皇太子宮還是東宮六位的?”
阮玉郎撫掌笑道:“六郎果然不凡。你猜?”
趙栩想了想:“我猜是皇太子宮,出口靠近晨暉門?”晨暉門往北就是昔日東宮六位。
阮玉郎瞇起眼:“正是。”
“這條地道是東宮六位走水那次以后修的?”趙栩在心中過了一遍歷代皇宮大修的事件。東宮六位走水,燒毀了半個大內,許多皇子那夜都瑟縮在宮墻下頭睡了半夜囫圇覺。
“不錯。”阮玉郎看著趙栩,這麼聰明的人真是可惜了。
趙栩笑道:“那麼這應該是一個只能出不能進的地道,你上次跟著趙棣入宮,是為了確認地道口所在位置?還要找到那個會為你開門之人,舊人,故人,忠心于你的人。”趙栩垂首看向木板掀起后黑乎乎的洞口,一股難聞的氣味。他掩鼻后退幾步,見阮小五投了幾個燃燒著的小球下去,洞口立刻散發出更怪異的味道。
阮玉郎默默看著趙栩,這麼聰明的人,活不長也是應該的。
趙栩圍著洞口轉了幾圈:“那人是誰呢?”宮內舊人,自然是能幫阮婆婆傳信之人,認識阮玉真,還能瞞過太皇太后的耳目。內諸司、入內內侍省、尚書內省、殿中省?
阮玉郎笑而不語。
趙栩也笑了起來:“你那夜只到過福寧殿和瑤華宮,所見之人不多,這人并不難猜。此時那出口恐怕正重兵把手強弩上匣,只等我送上門去,正好定一個勾結謀逆重犯,逼宮犯上之名。若能擊殺我于當場,趙棣立下大功,奪位做個皇帝倒也名正言順,只是你免不了又要來一次假死,改頭換面。”
看到阮玉郎有些僵住的笑容,趙栩對阮玉郎眨眨眼:“你雖然長得不如我,粘上三縷長須,倒也能扮個仙風道骨。你不如扮作道士,撈個國師做做,倒也方便左右趙棣那個蠢貨。對了,你為何至今無須?是自己剃了,還是長不出?又或者你喜歡扮作女子?”
阮玉郎笑意漸濃:“六郎好心計,你要逼我這時殺你,激高似出手。我偏不能讓你如愿。高似你放心,稍后我頭一個出地道,你帶著六郎跟著我,若有伏兵,你先殺了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