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娘卻依然緊緊貼著房梁,雙腿死死勾住梁木。她聽見外頭連續不斷的慘呼和重物從院墻上墜地的聲音,忽然有一聲尖銳的女子痛呼傳來,又戛然而止,是燕素的聲音,似乎有人在問她什麼。九娘默默盯著自己用力得發白的雙手,還是不敢出聲。
又隔了一刻鐘,外頭的火滅了,陳青的聲音清越璁瓏:“阿妧——阿妧——”
九娘眨了眨眼,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,從眼中掉落下去。
“我在這里!我在這里——!”她大聲喊了起來,才發現自己聲音在這屋里都聽不太清楚。九娘趕緊慢慢撐起上半身,從懷里把趙栩給她的布帶取了出來,她太著急,手臂又酸又麻,沒拿穩,布帶竟滑了下去。
門咣地被撞了開來。
“我在這里!”九娘看見陳青和章叔夜,喊道:“快——快去宮里!趙棣和阮玉郎要殺六郎!”
“阿妧,你別動!”陳青又驚又喜,外頭院子里的火,看著就是給他們的信號。果不其然!
陳青一躍上了圓桌,雙腿輕點,一手撐在房梁上,一手抄起九娘,轉瞬落到地上。
九娘雙腿抽痛得厲害,章叔夜一把扶住了她,欽佩萬分:“小心。”
地道深處,并無霉味和濕意。趙栩抬起頭,見頂上也砌了青磚墻,兩側均有阮小五方才一路點亮的油燈。地道也夠高,高似比趙栩還要高一些,也無需駝背彎腰而行。地面清一色大塊青石,看來還可供車輛通行。
眾人行了一盞茶時分,就見前面一個半圓廳落,石梯層層向上,通向這地道的入口。高似雙袖微微鼓風,緊盯著阮玉郎:“六郎,跟著我。”
趙栩看著他的側影,袖中劍已滑至掌中,他相信以舅舅和張子厚的本事,不可能找不到北婆臺寺,還有阿妧,有榮國夫人護身,以她的智謀,無論如何都能想方設法得到阮婆婆的庇護。在阮玉郎和高似之間,他只能先殺高似。
阮玉郎轉頭看了趙栩一眼,笑著對高似說道:“你可得小心,別背后中劍魂斷大內。”他走上石梯,拔出九娘那柄短劍,倒轉劍柄,在木板上敲了九下。
很快,木板上頭也傳來九下聲音。
阮玉郎的劍柄又敲了三下。
木板嘎吱一聲,向上掀了開來。
第220章
外頭既無亮光,也無人聲,暗暗的,靜靜的。
忽然地道內最后兩盞油燈熄滅了,此處擠滿了人,一片漆黑,也無半分聲響,上頭漏下一陣風,在這半圓的空間里打了個轉,使得悶熱的地道內舒服了許多,凝住的空氣也重新開始流動。一束暗淡的星光從洞口照了下來,落在石梯上的阮玉郎面容上,一層銀光,如玉似冰,又像薄薄的秋霜裝飾了他。
阮玉郎轉過身看了高似一眼,展開雙臂,將心胸命門全露給了他。
高似不動聲色,抬眼看了看上方,仔細聽了聽,轉頭對趙栩輕聲道:“上頭應該并無伏兵。”
趙栩心中一動,秀眉一挑,比了個射箭的姿勢,燦然一笑。高似點頭不語,卻示意他拔劍出來。
趙栩笑得更是開心,手一翻,一泓秋水亮在他手中。
高似反手解開背上一個粗布包袱,露出一柄半舊的手刀,黯沉的刀身看上去像沒開過刃,在趙栩手中劍的映照下,勉強看到刀身上一條暗紅色的線,自刀柄處蜿蜒向上,直至刀尖。
見高似防備之心不減,阮玉郎的唇角還沒勾起,就抿了回去,他姿態優雅地拾階而上,仿佛是去踏春賞花的,而不是私闖大內禁中。看著他玄色道袍的衣角消失在黑暗中,高似雙手緊握的手刀倏地豎起,刀背貼著右肩,一步步跟了上去。
趙栩只憑目測,已看出這石級在營造上的細微特殊之處。石級最底層起步的第一級高五寸,第二級卻高了六分左右,第三級又回到了五寸高。這地道只出不進,如有追兵,自上而下,先高忽低,常人因邁步上下樓梯的習慣,十有八九會在這高度不同的石級上摔作一堆。但這個對于阮玉郎和高似這樣的高手,毫無作用。
十二級臺階,出了五種不同的高度,高似走得很穩。最后一級將至,趙栩仍然找不到機會出手,隔著衣衫,他看得出高似軀體上每一塊肌肉的運轉都在巔峰狀態,隨時能爆發出船上一拳擊潰阮玉郎長篙的力量。
身后果然傳來一些磕磕碰碰的聲音,卻無人說話。高似和趙栩全神貫注在前面人的身上,都沒有回頭,更沒有停留。
阮玉郎站在洞口不遠處,一個身穿內侍服飾的男子在和他低聲說著什麼,那男子背對著他們,躬身而立,狀甚恭敬。不遠處傳來禁軍換班的呼喝聲。
趙栩略一看,這是東宮六位夾道中的一扇角門內,往東宮墻外,東南是晨暉門。這里和皇太子宮只隔了兩道院墻。他轉身看向和阮玉郎說話的那人,那人已逐漸走遠。
十幾人依次出了地道,余人卻還留在地道里等著接應。
木板無息地合了回去。
阮玉郎過來輕聲告訴高似:“陳素母女剛從福寧殿出來,去了雪香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