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素緊緊摟著她:“別胡說,舅舅和張大人都在救他呢。母子連心,我沒什麼不妥,你哥哥肯定沒事!”她信六郎和九娘,柔儀殿那夜千轉百回驚險萬分,六郎和九娘都能化險為夷,這次也不會有事的。
她定定神,轉向那兩個女使:“魯王的事,張大人還說了什麼?”
“張大人知道奴是燕王殿下安排在主主身邊的,特意讓奴轉告太妃:魯王一事無大事,殿下有功無過。請太妃放寬心。”
陳素松了一口氣,她聽見向太后教官家說維護六郎的話,恨不得磕頭磕出血來才能表述出自己的感激之情。
外頭廊下掛著的鷯哥忽地喊了起來:“萬福金安!萬福金安!”
廳里的人都一震,趙淺予松開陳素,看向廳外。鷯哥還在喊個不停。
病容憔悴的太皇太后慢慢走了進來,趙棣躬身扶著她。向太后牽著官家趙梣的小手,面帶疑惑。簇擁著他們的是二府的幾位相公、御史臺的鄧宛,還有身穿親王喪服的宗親,陳素卻從來沒見過。趙淺予看到六娘和孟存父女倆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頭,嚇了一跳。
陳素強作鎮定,起身給太皇太后等人見禮。
太皇太后轉頭對向太后道:“五娘,今夜一試以后,誰做皇帝,老身不再過問。”
向太后猶豫了一下,看向幾位相公,點了點頭:“便依娘娘所言。”
“將那人帶上來。”太皇太后沉聲吩咐,面上露出一絲厭惡之情。她轉頭道:“阿嬋,到我身邊來。”
六娘吸了口氣,應道:“是!”
外面兩個內侍引著一個女子緩緩入內,那女子身形裊娜,有些行走不便,卻穿了宮中太妃的喪服,走近了,對太皇太后、向太后及官家行了跪拜大禮:“民女拜見太皇太后、太后娘娘、陛下!”
六娘一震,微微抬起眼,見跪著的人匍匐在地,雙手交疊平放在額前,手指還淤青著。
“起來吧。”太皇太后淡然道:“抬起頭來。”
“民女遵旨。”
四娘慢慢抬起頭來,眼眸低垂。六娘死死咬住唇,盯著許久不見的她。臉頰還有些腫脹,不知道是不是在獄中吃了苦。
陳素顫聲道:“娘娘!為何要找人冒充妾身——”她渾身發冷,面前的人乍一看,就好像年輕時的自己,只是更加柔弱,惹人見憐。
向太后一震,看了趙棣一眼,想到太皇太后在福寧殿的話,這樣才能了結宮中朝中內外的心結,讓太皇太后和趙棣死心,也免得陳氏受傷,她心一橫,安慰陳素道:“你莫怕,你和阿予跟著我,不會有事的。”只要陳素和那高似的確無染,今夜一過,水落石出,她也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。
“孟嫻?——”趙淺予猛地喊了出來:“你明明在大理寺獄里的,怎麼跑來這里?五哥!你是不是要害小娘娘!大娘娘,您別信五哥!”她轉頭吩咐:“來人,快去找大理寺的人——
太皇太后厲聲喝道:“大膽!傳我旨意,將雪香閣服侍的人全部押去后頭。”
雪香閣的兩個女使見趙淺予已被兩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帶御器械押住,緊握的手只能松開,被進來的禁軍們押了下去。
陳素咬牙拉住趙淺予,向太后示意兩人稍安勿躁。
幾位相公轉開了眼。趙昪皺起眉,看向外頭,此事特意避開定王殿下和張子厚,看來不妙。再看到一臉茫然的“大宣”孟存,趙昪心頭更加沉甸甸的。
“好了,留她在這里,我們去后頭等著吧。”
她將手伸向六娘。
六娘強忍著淚水,躬身扶住了太皇太后。眾人跟著太皇太后往后室走去。
幾個女使打扮的皇城司女親從官輕手輕腳進來,扶著四娘坐到榻上,讓她靠在隱枕上,倒了茶水,在她手邊擺上了針線籃,熄滅了廳內其他的燭火,將案幾上的燭臺挪開,廳內昏暗下來。廳內站著的幾個人影子在地面上輕微搖晃著。
四娘摸了摸針線籃里頭的嬰孩肚兜,提了起來,大紅蜀綢上花開富貴已經繡了一半,這些和她身上的衣裳、發髻上的銀釵,都是從陳太妃殿里取來的,這件肚兜看來是做給陳太初的弟弟或妹妹的。
妹妹,她倒也有一個好妹妹。拜她所賜,她既失心愛之人,又險些喪命,今夜也該還些回來了,讓她先嘗嘗身邊人一個個死去的滋味。
第221章
兔起鶻落間,高似在宮墻和殿閣之間忽隱忽現。他不需要輿圖,每一條通道,每一棟樓閣,每一堵院墻,都在他心里,清晰無比。演練過無數次,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來,只知道會來。他不知道陳素會住在哪里,只知道就在這里。
一切都沉寂下來,但又不是真正沉寂。遠處士兵在呼喊,鑼鼓喧天,沉重又帶著戰場上絕不會有的拖沓。他甚至能聽見弓箭離弦時的那一聲聲,充滿離別的不舍,這是他最愛的聲音,纏綿悱惻。還有他自己的心跳聲,快速有力又瘋狂,血液流動的聲音,如河水奔流出海,從趙栩刺穿之處流出。他腳下不停,單手已脫下外衣,隨意將傷口包了幾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