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子厚聽著話頭不對,喝道:“娘娘,諸位相公,孫安春既已供認不諱,當速速了結此事。臣奏請拿下吳王!”
“且慢,讓他說完!”太皇太后渾濁含淚的雙眼緊盯著孫安春:“說!你還知道什麼!”她看也不看趙棣一眼。
第224章
趙栩頸后一片冰涼,汗毛倒豎,渾身血液卻開始沸騰。一個念頭在喊著讓他動手殺了孫安春,另一個念頭卻想聽他究竟要說什麼。
太皇太后的聲音陰森可怖:“你們守好孫安春,免得被人滅口。孫安春你說清楚罷,你究竟知道些什麼?”她振起最后一點精神頭,看向定王:“這等丑事,遮掩不得。說清楚了,老身才好放心安心去見列祖列宗和大郎。免得總有人以為老身疑神疑鬼,私心過重,要加害自己嫡親的孫兒。”
她料不到經柔儀殿驚變后,趙棣竟然變本加厲,欺瞞于她,想到他生母錢氏身為自己的遠房姨侄女,幾十年來恭順謹慎不敢行差踏錯,太皇太后老眼更是酸澀。這個扶不起的阿斗,還得替他留一條后路。日后就算是親近五娘的十五郎一直在位,江山還是姓趙。
定王呵呵了一聲:“娘娘,眼前的這兩個都是你嫡親的孫兒呢。不過本王老眼昏花,只認得六郎是個好的。五郎還說自己不知道什麼元禧太子壽春郡王,看來比我還老?忘性太大了?柔儀殿那夜我還沒忘呢。”
趙棣被高似和孫安春連番揭出來他最怕的事,這時才想起自己口不擇言,自己給自己挖了坑,趕緊磕頭哭道:“娘娘!五郎陡然蒙冤遭害,一時急于分辯——”
太皇太后沉聲道:“有罪還是無罪,由不得你說。來人,先將吳王拿下,交由大理寺張子厚審理。請皇叔大宗正司會審。幾位相公,你們看可要派禮部同審?”
眾人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撇開陳太妃和燕王,先處置吳王,并無徇私護犢之意,皆心中一凜,肅容聆聽。
朱相立即躬身行了一禮:“娘娘心念朝廷國家,出以公心,當機立斷,大善也。吳王殿下冤不冤,理應由大理寺等部審定,依臣看,禮部應一同參與。只是張理少嫡女永嘉郡夫人乃吳王殿下的侍妾,理當避嫌,還是讓賀敏主理才是。”
趙昪看了朱相一眼,同為大理寺少卿的賀敏為人內斂,同各部及宮中并不親近,卻在理少位子上穩當當坐了四年多,他聽令于太皇太后,能把孟四娘從張子厚手中悄聲無息地弄出來,可見也有他的本事。太皇太后主動提及把吳王交給張子厚審理,實際上是把吳王送到賀敏手中好替他脫罪,看來未必是出以公心,只是先發制人而已,他擔憂地看向趙栩。
趙棣癱倒在地上,想到先生一再交待自己少說話,遇事只需哭,恨不得咬掉自己多嘴的舌頭。
眼見大理寺胥吏將趙棣押了下去。太皇太后吸了口氣,環顧四周后,看向孫安春:“說!可惜陳太妃什麼?”
孫安春看著高似,此人憑他身手只要逃脫掉,大事即可定,竟然臨陣毀約倒戈,罪不可赦。他笑得詭異:“可惜陳太妃辜負了二太子深情厚意,您從郡王手下幾次三番救了燕王性命,待燕王視如己出,更要帶他回女真共享榮華富貴。
不知二太子闖宮那次,就算和陳太妃有過春風一度,憑什麼認定燕王是自己的兒子——”
陳素汗毛倒豎,怒不可遏,嘶聲喊道:“胡說!沒有的事!你胡說!你要害六郎——”她渾身發抖,淚流滿面。
趙栩雙目赤紅,虎狼一般盯著孫安春,猛然拖著沒了知覺的右腿上前一步,眾人大驚。
“殿下莫沖動!”謝相高呼。
“六郎你想殺他麼?”太皇太后寒聲問道。
趙栩盯著孫安春,感覺到身后高似呼吸急促,聽到母親壓抑著的驚呼,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,停住了腳。
孫安春被帶御器械押著退了兩步,面上依舊一團和氣。
幾位相公目光在一身喪服,梨花帶雨的陳素身上略作停留,轉開了眼。
定王突然笑了兩聲,似乎被嗆到了,咳嗽起來:“這就是阮玉郎要你說的?你親眼所見?何時何日何地?你一個福寧殿的內侍,三更半夜去各殿閣巡檢?你見到了還有命活到現在?是你見鬼還是我們見鬼了?”
太皇太后寒聲道:“皇叔此話有失偏頗,方才說五郎的時候,皇叔來不及地坐實五郎之罪,輪到陳氏母子,皇叔為何處處袒護為之開脫?”
朱相拱手道:“娘娘和殿下莫要斗氣,此人既出此言,必有原因——”話未說完,卻被張子厚打斷了。
張子厚問道: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?張某的女兒給吳王殿下做夫人,卻也不敢徇私枉法,方才吳王殿下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,陳太妃一介弱女卻憤然訴冤。定王殿下的話,沒毛病。娘娘您說得更對,冤不冤,有罪沒罪,由不得他說。既有指控,何不對質當場?”
他言辭鋒利,連消帶打,說得眾人都接不上話。
太皇太后似乎聽見自己胸腔的氣流亂竄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