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娘一怔,嘆息道:“其實自從靜華寺那夜之后,夫人就再也未曾和我說過話。”
兩人靜默了片刻后,趙栩道:“這三年來,我請開寶寺的方丈為她做了好些法事,她若能放下舊事,轉世為人,也是一件好事。你別難過。”
九娘輕輕嗯了一聲,才問道:“玉簪假冒我回府里,抱病不出東暖閣,可會很快被阮玉郎識破?”
“不幾日就有三個孟妧出翰林巷,一個去蘇家照顧我舅母,一個入宮陪阿予,一個從汴河南下去蘇州。以季甫故弄玄虛的安排和嚴防死守,待阮玉郎的手下弄清楚那三個都是假的,至少也是大半個月以后的事。我們應該已經進了契丹境內。只是一路我們不走官道,恐怕會很苦。”趙栩柔聲道:“辛苦阿妧了。”以禁軍護衛的使團大張旗鼓掩人耳目,吸引各路人馬,原本就是他和張子厚定下的策略。耶律奧野將親自到契丹南京析津府迎接他們。
聽了趙栩的暗度陳倉之計,九娘眼睛一亮:“那這樊樓也是六哥事先安排好的?真是厲害。”
第247章
“樊樓的確是事先安排好的,我厲害嗎?”趙栩笑瞇瞇地問。
“厲害。”九娘點點頭,覺得這兩句話似曾相識,想起當年芙蓉池上打水漂的事,她不禁也笑了起來:“厲害,你最厲害了。”
就是那天,趙栩送給她那柄短劍。九娘輕嘆了一聲:“可惜六哥你送我的劍被阮玉郎奪去了。”
車窗外光線驟然明亮了起來。九娘掀開車窗簾的一角,原來車隊已進了樊樓的后門。外頭嘈雜起來,車夫連聲喊著“吁”,跟著有人開始從太平車上往下搬東西。
從車里,能看見章叔夜正有條不紊地安排隨行的親衛去各處戒備。那些四司六局的仆婦們跟著掌事們在盤點收攏器具。
趙栩湊過來往外看了一眼:“這麼快就到了。那劍總拿得回來的,你放心。不過原來阿妧你一直記得當年芙蓉池邊我們說的話。”
“你那麼啰嗦,我自然記得。”九娘放下車窗簾,偷笑了起來:“奇怪,為何坊間會說六哥不茍言笑,跟表叔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”誰想到竟是個話癆,還是個嘴上抹蜜的話癆,偏偏他說的話,她怎麼聽怎麼都覺得甜,難不成兩輩子的書把她讀傻了?
“阿妧不知道嗎?我舅舅的俏皮話只說給舅母聽。”趙栩離她近了,鼻中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甜香,似花非花,似草非草。因車窗簾墜下,九娘的半邊臉也再次隱入了車廂內的昏暗之中,偏偏他目力極好,只覺得那簾外的亮光還賴在她臉頰上不肯走,瑩瑩如玉,不由得心中一蕩:“我的話,自然只說給阿妧一個人聽。”
九娘才驚覺這人怎麼又靠過來了,下意識手中紈扇隔了一隔,輕輕啐了他一口:“你總說這些不正經的話——”
趙栩揚眉奇道:“咿,不正經?我可不能平白背了這麼個名頭,太虧了。阿妧,你聽好了,你眨十次眼后我要牽牽你的手。你想一想,給我左手還是右手還是兩只小手都——”
九娘心猛地狂跳起來,手中的紈扇猛地蓋在趙栩嘴上:“你想得倒美。”卻無意識地瞪大了眼,一眨也不敢眨,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趙栩見她瞪著一雙水潤杏眼強忍著不眨眼,薄怒中掩不住羞澀,顯是將他的玩笑話當了真,心中大樂,一面開始算計去中京的這一路上,如何才能每日都和她這般單獨相處,一面琢磨著該如何讓她少些對“親近”一事的反感和戒備。
“原來阿妧也明白我那句厲害不厲害是故意提起的。”趙栩輕輕伸手在她眼前一晃,見九娘眼睫輕顫,笑不可抑:“眨了一下嘍,咿,兩下,三下。”
九娘立刻明白自己不是這無賴的對手,干脆主動按了按趙栩的手背,冷哼了一聲:“便給你得逞一回又如何?若再敢耍無賴,有你好看。”心想要不是你長得好,腿又受了傷,你只能想得美去。
趙栩大喜,反倒使不出更無賴的手段來,手背上癢癢的,又舍不得也不好意思去再摸兩下。兩人對視一眼,都紅了臉,轉看向車窗外頭。
趙栩眼角卻仍離不開九娘,當日碧水紅花下,她就已經美得令人窒息。他全然不記得池邊艷若朝霞的木芙蓉花,后來常常夢回那場景,才驚覺那片粉云燦爛到了極致。那時他全幅身心都在她身上,看著她小小面孔上一時迷茫一時無措一時豪情萬丈一時精靈古怪,他就跟著心疼著急高興和快活。她聽說自己要去契丹接回趙瑜,就那麼竹筒倒豆子似的出謀劃策,絮絮叨叨又憂心忡忡的。每每想起,他又歡喜又擔憂,他不舍得她摻和這些國事朝事家事,如今因緣際會卻要帶著她同赴中京,自己這般厚顏無恥耍無賴,她也容下自己得寸進尺。
若別無他人,趙栩真想把眼前一身男裝也難掩風流的人兒揉進懷里緊緊抱上一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