鶴壁縣令縣丞主簿等官吏都在黎陽倉碼頭上等著。另外鶴壁縣衙內果然有人急急往大名府去了,已有兩名斥候跟上。孟建已經開始用趙栩所教的法子查驗倉窖。
趙栩聽了口信,放了一半的心,又細細交待了幾句給來人,才讓成墨去請九娘來一道用飯。這一路他也只有看著阿妧還能吃上幾口。
片刻后成墨面露喜色地回來了:“稟郎君,九——郎她在廚房里忙著,請郎君稍等一刻鐘。小人看著九郎做了好些好吃的。今日郎君可千萬多吃一些。”
趙栩臉上不便顯露,唇角卻禁不住微微勾了上去:“快把那兩盆新冰給廚房里送去,讓她別太辛苦了。”
成墨趕緊喊小黃門來搬冰盆。
趙栩手中的紈扇停了下來,想起會寧閣院子里還埋著九娘去年送的桂花蜜,心里頭甜滋滋的。他見成墨帶著人退出去了,才喜上眉梢地撐住了下頜,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紈扇,笑得瞇起了眼。若能日日吃上阿妧做的飯,也是一大樂事。他煩惱了半天的腹瀉,這時看來也不那麼惡心討厭了。以前他怎麼沒發現阿妧這麼心軟,這般會疼人……趙栩目光定在自己的傷腿上,若有所思起來。
只是,他又舍不得阿妧朝朝洗手做羹湯。真是憂卿煙火熏顏色,欲覓仙人辟谷方。
這家正店的廚房在外院和客房之間,里面熱氣騰騰。惜蘭見九娘熱得玉顏酡紅,拿出帕子替男兒打扮的九娘擦去額頭鬢角的汗:“郎君,還是讓小人來吧?”
九娘小心翼翼地將蒸籠里的一小盅豆腐取了出來,掀開上蓋,看了一眼,見湯已濃白,便收了放入食籃里:“沒事,快得很。”
兩個廚娘在一邊嘖嘖了好幾聲:“香,香得很。這位郎君人長得這麼好,手藝也好的很,只是這一碗豆腐得用上一只雞,還花了這許多功夫,怕要賣五十文才能回本。”
九娘笑著將那一旁晾得差不多的一只雞放在案板上,在那雞胸脯上飛快地拆出一小碗極細的雞絲來。
“面餳好了,小郎君。”廚娘掀開案板上的濕帕子。
九娘笑著洗凈手,將那面團又搓揉了一番,往案板上灑了些干面粉,拿起搟面杖,將面團搟成極薄的薄片,才切成極細極細的面條。
“這麼細又薄,可怎麼吃?”廚娘忍不住念叨起來。
“我哥哥身子虛,這種江南的面,容易軟爛,好克化。”九娘笑著解釋,手下不停,片刻間,一碗雞絲面已經盛在那白瓷大碗里,里頭的雞湯無半點油花。
“郎君讓小人們送了冰盆過來,還說讓九郎你別太辛苦了。”小黃門抬著冰盆入了廚房,放到九娘腳旁。
九娘笑著應了:“替我回去謝謝六哥,我即刻就好。”她轉到收拾好的鍋邊,將惜蘭磨好的糯米粉倒入鍋中炒至金黃,又加了些許水和糖,隨即盛出一碗焦米糊出來。
趙栩看著面前的碗碟,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:“這些,全都是阿妧自己做的?”
九娘將竹箸放到他面前,笑道:“方大夫說六哥有些不適。我想著慈姑以前教過阿妧幾個土方子,只吃這些就能好,總好過吃藥。若六哥信得過阿妧,便當作藥多吃一些,看看可有用。”
趙栩接過雞絲軟面,又點了點面前的胡瓜:“這里頭可是放了醋?還有為何要吃豆腐?”她做的東西,他什麼都想問一問,都想知道個究竟。
“天熱,胡瓜用些醋腌會爽口一些。六哥是來了鶴壁才很不舒服的。慈姑說用本地水煮豆腐吃,可治水土不服。我見這邊的井水比汴京要混得多,便先熬了雞湯,再用雞湯燉了豆腐。”九娘將焦米糊放到他面前:“吃完咸的面,漱了口再吃這個米糊,明日就能好了。”
“你呢?你也吃一些,免得水土不服。”趙栩還真有了胃口。
九娘從另一個食籃里取出一碗雞絲涼面,笑嘻嘻道:“我見那廚房里的嫂子有些芝麻醬,就偷懶拌了碗涼面吃。”
趙栩毫不客氣地伸箸在她碗里點了點,放入口中吮了吮,桃花眼瞇了起來:“你這個也好吃。你快吃吧,忙到現在別餓壞了。”但什麼下次別做了這種話他是決計不會說的。
九娘一呆,看著趙栩已經若無其事地吃起面來,他應該就只是想嘗嘗自己這涼面的味道才是。她忙了兩個時辰,也早餓得前胸貼后背,便也不跟趙栩客氣,大口吃了起來。
趙栩心花怒放地挑了一塊胡瓜放入口中,酸爽咸脆,果然胃口打開,加上面前又有秀色可餐,片刻后就風卷殘云,連那咸鴨蛋也沒放過。
不多時,趙栩盯著九娘碗里的涼面:“阿妧——”他若是現在開口想嘗上幾箸,應該不算吃了她吃剩的,何況阿妧吃剩的,他接著吃也沒甚要緊,七年前就險些吞下她那顆小乳牙了。
九娘抬起頭:“嗯,六哥?”看到趙栩面前碗里連面湯也沒有了,就伸手把焦米糊朝他面前推了推:“可要漱個口接著吃這個?”她見趙栩手中的竹箸還未擱下,想著他定是因為自己吃得慢才特意不落箸的,免得自己也只能跟著他落箸而吃不飽,心里又高興又歉然,立刻埋頭三口并兩口將涼面吞入口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