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昉是個極好的軍師,看得遠又看得深,又極敏銳,且能言善辯,有他在,自是大大的助力,更重要的是阿妧的心結能解開許多。
九娘細細讀了信,心中百味雜陳,終還是高興更多一些。阿昉他這一路究竟想了些什麼,她無從猜起。可他要去中京,難道是改了不入仕的打算?又或者,他和自己一樣,已能拋開往日心中的重擔,循本心而為?那樣的阿昉,又會是什麼樣?九娘目光落在陳太初信末的那句“北上一路艱險,祗頌阿妧玉安。”眼中一熱,太初恢復了對自己阿妧的稱呼,他也放下了麼?
這一刻,九娘恨不得插翅飛去中京,盼著能盡快見到蘇昉和陳太初。
趙栩已看完大名府的信,笑道:“沈嵐果然有點意思,鶴壁的人一到,他已通告大名府上下,監察御史這兩日就會抵達,連彰德軍節度使也被他請去了府衙。看來他和阮玉郎還未聯系上,以阮玉郎的手段,恐怕寧可調兵充賊,也要半途截殺我們,事不宜遲,用完飯后我們即刻大張旗鼓,搶在阮玉郎的人之前,去會一會這位兩袖清風的大名府權知府。”
第256章
從相州城往北,兩條岔路,一條是繞山而過的官道,另有一條穿山而過的山路,比官道少走二十里路。因這條路上鮮有盜賊,這一帶的山勢雄偉疊嶂,有萬馬回旋之勢,和兩浙福建的南秀山水截然不同,堪稱北雄山水之巔,山中又多有瀑布驚湍直下,白珠四濺,行走其間既能避暑又能賞景,故而不少商旅都會走山路。
趙栩等人行至分岔路口,依然按原計劃往山路上行,一路眾人全神貫注地戒備著,卻只遇到不少商旅車隊,相互避讓著交錯而過。
章叔夜閑閑坐在孟建和方紹樸所在的馬車車轅上,竹斗笠半掩了臉,樸刀無鞘,松松掛在腰帶上。他口中嚼著一根馬尾巴草,時不時對前方的斥候打個手勢。
不多時有一位護林人擔了兩筐草藥從山上走了下來,看到他們這許多人,善意提醒道:“還有半個時辰才出山,你們還是快些趕路,很快就要下雨,雨天路滑,千萬小心。”
章叔夜揚聲道謝,只是山路上委實快不起來。馬蹄踏地的聲音夾雜在風穿林濤中,和著遠處瀑布的嘩啦水聲,忽遠忽近,煞是動聽。
雖然趙栩說了沈嵐十有七八不會派人路上行刺,九娘依然緊張得很。她怕路上不方便解手,因此午間和惜蘭二人都特意只吃了一點點,連湯水也沒有喝。眼下離城不過一個時辰,肚子卻不爭氣地憋得有些腹痛,偏又不能跟那些男子一樣,隨意走入山林中方便一下再追上來,聽到外頭守林人說還需半個時辰才出山,更是窘迫難受,不禁偷偷看了看趙栩。
趙栩一直留心著九娘的神色,見狀立刻打起車簾吩咐了成墨幾句。成墨跳下馬車去找章叔夜,很快眾騎和馬車都慢了下來,在前方一個寬闊些的瀑布觀景臺前停了下來,圍了內外兩圈護衛著三輛馬車。
九娘赧然低聲說了句謝謝。趙栩卻喚成墨來將自己背下了馬車,親自帶著九娘和惜蘭從觀景臺一側的石階往山上密林中走去。
章叔夜和高似要跟著,都被趙栩制止了。連他都從來不愿人陪著,更何況阿妧這樣的女兒家?
馬車里孟建發現馬車停了下來,立刻掀開車簾,看到章叔夜寬闊的后背,才松了一口氣,再探頭一看,見成墨背著趙栩,帶著九娘和惜蘭小心翼翼地正往山中走去,趕緊輕輕搖了搖悶頭睡覺的方紹樸:“方大夫?方大夫?”
方紹樸懶懶地睜開眼,瞥了瞥孟建:“只許問一句。”
孟建嗓子眼一堵,悶悶地咳了兩聲:“殿下他,那個,那個你懂的,究竟是行還是——”
“沒毛病。”方紹樸背過身去不再理會他。
“我還沒有問完,方大夫,我的意思是——”孟建聲音越發低了下去。
方紹樸一路被孟建私下里糾纏了好幾回都是為了此事,煩不勝煩,索性爬了起來掀開車簾:“請恕我也要去方便一下。還有忠義伯可知道擅自窺探宗親之事,按律要杖二十,流放八百里?”
孟建趕緊跟著他下了車:“我和你同去,同去。唉,等方大夫你將來為人父親了,才知道操心兒女的終身大事,才能明白天下父母心——”
方紹樸不耐煩地伸了個懶腰,見遠處山頭似有烏云飄過來,拔腿跟著趙栩四人往山上走:“你現在才操心不覺得太晚了?早去哪里了?”
孟建囁嚅著:“這術業有專攻嘛,我也不是天生就會當爹的。現在怎麼就來不及了?”他朝章叔夜和高似抱了抱拳,跟著方紹樸走了兩步,忍不住又納悶起來:“你說殿下為何入林方便還要拉著我家阿妧?還走那麼遠?”
方紹樸翻了個白眼,無奈地道:“是殿下陪九娘去才對。”
“孟御史——孟御史——”
兩人才走了不到十步路,就聽來路有人高聲呼喊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