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你見過二伯擬的和親制書麼?武德郡主,孟氏所出,賢良淑德,名滿汴京,冊為宗室女。今允乃誠祈,更敦和好,則邊土寧晏,兵役服息。遂割深慈,為國大計,筑茲外館,聿膺嘉禮,降彼金國四太子。孟氏女可不止我一個人。”
孟建悚然一驚:“阿嫻?”難道她想——
九娘深深看了她一眼,施施然轉身走了兩步,在一旁官帽椅上坐了下來,似笑非笑地問道:“那麼孟嫻你是要觸柱還是要懸梁?抑或用頭上銀釵在面上劃上幾道?裝瘋賣傻恐怕是行不通的。想要偷梁換柱讓我去和親總要拿你的命來換。你可豁得出你的性命?”
四娘胸口起伏不定,眼風瞟到陳太初按在身側劍柄上的手,冷笑道:“你這般胸有成竹,無非是仗著燕王殿下待你一片真心。若是殿下知曉你心屬陳太初只是利用他謀取榮華富貴可還會護著你?”
“掌嘴。”門外忽地傳來趙栩冷漠的聲音。九娘起身看向趙栩,趙栩抬手擺了擺,示意她坐下看戲。方紹樸的腦袋在門口閃了閃,被外頭的陳元初一把拽了回去。
孟建一把拉回四娘,匆匆行禮道:“殿下,她因要和親太過惶恐,胡言亂語,請殿下——”
成墨已帶著兩個小黃門輕手輕腳進了廳,走至四娘面前恭謹地微微躬了躬身子:“郡主,小人奉殿下之命,行掌嘴之刑。”
孟建還未回過神,聽見啪啪兩聲,成墨已退開半步,兩個架著四娘的小黃門也隨即推了開來。
趙栩入了廳,面色如水:“我便是這樣護著阿妧的。武德你可要再試試?”
四娘抬了抬手,不敢去摸火辣辣的臉頰,慢慢轉頭看了看身邊手足無措的孟建和沉靜自如的九娘,索性開口道:“你身為監國攝政的殿下,這般欺辱我一個弱女子,算什麼英雄?”
“你泯滅人性毒如蛇蝎,這會子倒服軟充起弱女子來了?”趙栩淡然道:“你在雪香閣冒充我娘的時候不是很有把握麼。不想被我欺辱,不想和親,那便自己了結了罷。成墨。”
成墨躬身行了一禮,取了一旁案幾上的茶盤,彎腰從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擱在上頭,走到四娘面前:“郡主,請。”
“割喉或剜心都死得快一些,別刺歪了。”趙栩手中紈扇輕輕搖了搖:“完顏亮正好也不太喜歡你這樣子的。你一路奔波,不幸染疾身亡。我大趙只能另選名門閨秀,下降四太子,想來完顏亮也不會太在意。至于你的好舅舅阮玉郎,遠在汴京也顧不上你。你放心,忠義伯會親自送你回京安葬的。”
四娘打了個寒顫,無助地看向孟建,環視廳中,這許多人,似乎個個都盼著她死,也不在意她的生死。她和親或不和親,也完全要挾不到他們。
孟建閉上眼,任由四娘跪倒在他腳下嘶聲痛哭著。他這個爹爹,從來沒看清楚過她。
眾人離開后,空蕩蕩的廳里響起孟建木然的聲音:“爹爹一早請白大使約了中京大定府幾家最有名的銀樓和匹帛鋪,要給你買一些首飾和好面料,你自己選吧。”
黃昏時分的中京大定府,也有了七夕節的熱鬧氛圍,酒樓客棧前各色高臺彩燈點綴街市,不少商家將自家的彩燈都蒙蓋起來,留待七夕夜一鳴驚人。外城大同驛外卻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,為了一睹將要入宮覲皇帝陛下的大趙燕王的風采。
趙栩院子里的廊下,十多個親衛皆扮成了契丹行商模樣。
章叔夜將樸刀用厚布層層包了背在身上,再次檢查了一下稍后要交給副將的千余禁軍的契丹過關文書,他抬頭看向院子角落里的高似,大步走過去,抱拳道:“殿下安危,拜托你了。”
高似輕輕點了點頭,見章叔夜轉身要走,低聲道:“千萬護好九娘。”
章叔夜腳下一頓,轉頭笑了笑:“多謝你不吝傳授刀法和箭法給叔夜。”他和陳太初依計護送九娘喬裝打扮走真定府一路騎行回京,另有千余禁軍作幌子走河間府一路回京,虛虛實實,實實虛虛。陳太初和九娘無懼一路風險,他章叔夜當然也一往無前。
目送年輕人昂首闊步去了,高似默默又退了兩步,隱入角落的昏暗之中,與暮色融為一體。
屋內成墨躬身行禮回稟道:“殿下要入宮一事,大定府已傳到人盡皆知。”
一身短打的陳太初走到陳元初面前:“大哥,保重。記得給娘多寫幾句話。”他轉至趙栩面前:“有我在,你放心。”
趙栩看了一眼男裝打扮的九娘,笑道:“阿妧交給你,我放心得很。”
陳元初和蘇昉說了幾句惜別的話,約定京中再見。幾個人相偕出了屋子。
趙栩扯了扯唇角:“連方紹樸都如此識趣,還真難得。”
九娘抿唇笑了,她有許多話,原以為還有機會和趙栩說一說,未料到離別已在眼前。她走到趙栩身前,蹲下身握住他的雙手,抬起頭時滿腹的話卻也只剩下一句:“六哥你多保重,得空給我多寫幾句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