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太初苦笑著指著和登州極近的對海港口:“此處是契丹的蘇州港,三年前就落入了女真手中,越渤海至登州只需一夜可達。”
章叔夜仔細算了算:“從高麗渡黃海到膠西,恐怕七八天就到了。如今七月里,我大趙禁軍教閱均不超過兩個時辰,若被女真和高麗水師乘虛而入,登州只怕難保。”
九娘立刻反應過來:“那海州豈不也危矣?”海州乃淮南兩路的重要港口,一旦登陸海州,離應天府只有七八百里路,鐵騎日夜換馬不停,一晝夜也可到達。
四人看著輿圖,只覺得京師之險迫在眉睫。阮玉郎牽引西夏自京兆府東侵,加上西京和鞏義的人馬呼應,大趙西路危殆。再有女真鐵騎攻占契丹,由沈嵐把住了大名府做內應,河北路堪憂。如今黃海渤海若有高麗和女真自東水路入侵圖謀南京應天府,汴京城可謂他囊中之物。他在福建和兩浙路通過蔡佑黨人經營多年,只需無人勤王,只怕幾日夜就能攻下汴京。
第282章
屋內空氣凝滯,四人后背均涔涔冷汗。
九娘仔細衡量了一番,視線從輿圖上抬起,看向他們三人:“阿妧暫有一應對之策,可否——”
“你說,”陳太初毫不猶豫,“你一貫思慮周祥有急智,只管說來。”蘇昉和章叔夜都點頭稱是。
九娘吸了一口氣:“我細細揣摩,三年前州西瓦子中元夜西夏女刺客刺殺表叔,就該是阮玉郎原先的舉事之時,以阮玉郎的執念,只怕這次依然會定在中元夜。當務之急,是要京中和各處能有所防范。”
阮玉郎所謀,乃出其不意處處險招。若能有防范,他的勝算自然會變小。眾人對此都有共識。
“我們今夜就要將水路一事知會京師和六哥還有西軍。”九娘手指不自覺地在案上敲了起來:“飛奴傳信,一日夜各處均可送達。知會六哥、京師表舅及張子厚的信都由我來寫,給我大伯和表叔的信由太初表哥來寫。除了飛奴傳信外,阿昉表哥需帶著六哥的信,從真定府走邢州、相州回京,不知這條路幾日能到京城?”能不能憑她一封信說服蘇瞻,九娘并無太大的信心。張子厚已經告知過他張蕊珠、晚詞同阮玉郎之間的關系,但蘇瞻并不信。
章叔夜看著輿圖在心中算了算:“九百里路,兩日夜可達,走得慢一些,三日也能到了。大郎身上有蘇相和殿下的名貼和二府的公文,直接走官道,驛站換馬歇息便利許多。”
蘇昉點頭道:“我回京后定會勸說爹爹,讓樞密院發令警戒京東路、河北路和兩淮路。你們看兩浙和江南路的水師可需調動?只是從蘇州至海州,恐怕也需七八日才能到。”
陳太初指著輿圖道:“要,兩浙水師可從明州關澳出發,至海州五日應可抵達。若高麗和女真已占領海州,登陸西侵應天府,兩浙水師務必收復海州,斷了他們退路,焚燒他們的戰艦。膠西水師若能抵抗幾日,還能和兩浙水師腹背夾擊他們。”
“以張子厚的能耐,樞密院定會下令的。”九娘對張子厚反極有信心:“請太初表哥從此地直接往登州去,樞密院的將令和調兵文書必然會極快送到登州,若有太初表哥領登州、密州這一路,女真前來,必遭痛擊。”
“不行。”陳太初聲音柔和語氣堅決:“我親自送你回京,再領樞密院將令前往京東東路,來得及。”這返京的路程,才走了一半,還有近千里路,他絕不會由章叔夜一人護送九娘而行,他不會有負六郎所托。
九娘柔聲道:“太初表哥愛護阿妧,阿妧心里明白,可京師若遭三方強虜所破,陛下、娘娘、表嬸和你未出世的妹妹、阿予,我們的家人,和百萬黎民都會落在阮玉郎手中,性命堪憂。國破家亡在即,太初表哥不可再拘泥于和六哥的約定。何況我們一路行來行蹤隱蔽,章大哥武藝高強,阿妧也絕非會束手就擒之人。”
她對陳太初深深福了下去:“請太初表哥以國事為重,勿念阿妧。”
陳太初薄唇緊抿,深深看著面前決絕毅然的少女,心中百味雜陳。他從來沒能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守護她。她墜入金明池時,他要照顧阿予。她田莊遭刺客追殺時,他要照顧受傷的蘇昕和其他人。她被阮玉郎擄走時,他遠在西陲。而眼前,他又不得不奔赴登州,將她托給章叔夜。他和阿妧,始終像靠得極近的兩條路,明明去往的是一個方向,卻永遠無法交叉。這就是陳太初和孟妧的“道”。
“好。”陳太初沉聲道:“叔夜,我和六郎將阿妧托付給你了。”明晚他們就能到大名府,有孟彥弼在,又安全了許多。
章叔夜肅然抱拳:“叔夜必不負使命!”
中京大定府,因前幾日趙金兩國的和親儀式已經熱鬧過一回,這個七夕雖不不算冷清,卻也不如往年那般人流如織笙歌不絕。
三更天時,各街各坊已經了無人影,只有巡邏的士兵一隊隊走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