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們卻這般哭哭啼啼的,哼——”
趙梣嘆了口氣,擱下手中的筆:“大娘娘,我又欠了你四萬三千貫。”這個他不用算籌也能算得出,遣散了一千三百個宮人,都是向太后私庫所出。他溜下椅子,蹭到向太后膝前,仰起小臉道:“要不我聽大娘娘的話,以后不吃冰的,娘娘每次能獎我十貫——”他察言觀色,立刻改口道:“一貫行不行?”
向太后艱難地控制住唇角不向上翹:“怎麼,十五郎你借朝臣的錢要還,借我的錢就想賴賬不成?”
趙梣和向太后早已熟稔親切,便猴著她道:“大娘娘,我已經欠了三百四十萬貫了,再加上娘娘的,就要四百萬貫了——娘娘來我看看,我算得可對?”
向太后哭笑不得:“如今你倒知道和我哭窮,那張子厚明明說了,你只需答應還他就好,怎地要還給他那許多?”
趙梣臉上一紅:“前幾日大學士上課,說到大趙國庫和賦稅之事,百姓存錢十分不易,仁君當重民輕己,不可與民爭利。楊相公變法就是將百姓的錢搶來放到國庫中,才導致民怨四起。”他一雙大眼眨了眨:“娘娘,六哥說爹爹年輕時最是節儉,曾經有次中秋節,爹爹聽到宮外笙歌四起,宮內冷冷清清,爹爹還很高興,說若是宮內熱鬧宮外冷清,那他就是個昏君了。我想和爹爹一樣——”
話未落地,向太后一把摟住了趙梣,哽咽道:“十五郎——你這傻孩子,那四萬貫自然是我來出,怎能算在你頭上呢。”
趙梣被她摟在懷中,馨香溫軟,心里高興得很,張子厚真是個大大的忠臣,他出的這主意,娘娘果然如他所料。
他年紀雖小,卻感覺得到向太后對自己的拳拳愛護之情,不由得也抱緊了向太后,心滿意足地喊了一聲:“娘!”
第285章
烈日當空,鴿群在藍天下的皇城上方無力地盤旋了兩圈,不等號令,便消失在琉璃瓦后,沒入深宮之內。從禁中大內的內東門向東,延伸出一道窄窄柱廊,只容兩人并肩而行,朱紅柱體,青磚地面,連接著皇城東部的殿中省、御廚和六尚局。
內東門里因禁中防衛所需,是一片光溜溜的開闊廣場,北面就是崇政殿,各方宮墻之側并無任何大樹,故也無樹蔭蔽日。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廣場上的青磚,輪值的各班直將士在宮墻下汗流浹背,入了三伏天,宮中宿衛輪值就是一個時辰一換,比往日少了一個時辰,不然鐵打的人也要被曬化了。
內東門司是禁中大內首屈一指的油水衙門,掌管一應進出的人和物,登記管理各宮各殿各庫的物藏,所有貢品和大內采購物品均要在此留底。一應后宮和宗室的冰、炭、匹帛等各種獎賞也都由他們頒發。宮中的宴會和修造也歸其掌管。因而太皇太后一病倒,向太后和趙栩便立刻調換了內東門司的一批內侍官。
今日好幾個內東門司的內侍也守在宮門口,均微微躬身,面色恭謹。他們心知宮中如今是太后娘娘說了算,但燕王殿下才是最要緊的。孟氏女雖是七品女使,卻有燕王殿下連續三天的手書鄭重其事地事無巨細樣樣叮囑。日后這位有什麼樣的造化,不好說,也不能說。
他們內東門司只管聽令就是。
六娘得了孟在的口信,求了秦供奉官的允準,早早帶著金盞和銀甌來到內東門,幸虧有心善的守門軍士讓出了宮門的陰影處給她們立足,但一刻鐘下來,她小臉已被曬得緋紅。聽到腳步聲,六娘自香雪閣驚變后,又已數月未見到阿妧,想到她被擄,北上,遇刺種種,數千里跋涉吃盡了苦頭,可自己卻只能從大伯和二哥口中略知一二,禁不住鼻子發酸熱淚盈眶。
顧不得儀容規矩,六娘往外張了張,見柱廊那頭正緩緩行來一群人。當先的孟在身后竟然是內東門司的兩位勾當官。她暗暗松了口氣,竟連這兩位也出動了,看來趙栩早有知會阿妧入宮一事。隔了三四步,遠遠就見到一位華容婀娜的少女,身穿正七品會寧閣司寶女使官服,踐文履曳輕裾,芳澤無加,鉛華弗御。
九娘記得清楚,前世覲見高太后,也總是在內東門司校驗腰牌和所攜帶之物。慈寧殿原先叫寶慈殿,是寶慈宮的正殿,和福寧殿東邊的慶壽宮左右拱衛著福寧殿。高太后原先居住在更北面的睿思殿,緊靠后苑,應是阮玉真事發后才搬到寶慈殿,并將寶慈殿更名為慈寧殿的。
在內東門外驗了腰牌,兩位勾當官微笑道:“孟女使請。”十分客氣。
九娘按宮禮福了一福,道了謝,跟著孟在進了宮門,立刻見到了等在一旁的六娘。
孟在往后看了看,腳下卻不停。此時,此地并不適合她們兩姊妹敘離別之情。
九娘見六娘小臉熱得緋紅,人也瘦了不少,不由得眼圈一紅。
因六娘身在隆佑殿當差,她只能在給阿予的信里多多問及,可惜阿予知之甚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