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無妨,這是六郎的安排。”孟在轉過頭深深看了孟存一眼,不欲多言,大步前行。
到了午后時分,東華門大張旗鼓地駛出一輛馬車,大內禁軍和大理寺胥吏們簇擁著車駕往東行去。到了高頭街,車駕越發緩慢下來,待要轉入百家巷。
路口的諸多攤販還在賣力叫喊著,還有三三兩兩的百姓停下來看,有極便宜的才肯掏出荷包來。
阮小五低頭看著面前一堆水果,有零散的十多個葡萄大小不勻,無助地滾落在木板的間隙里,果皮裂開了口,露出帶著汁水的泛黃果肉,令他很想伸出手捏碎它們。
他后頸有些發冷,袖中左手虛攏著毒煙蒺藜球,右手握著淬了蛇毒的精鐵匕首,雙手的手背青筋爆出。
他收到消息便私自做了這個決定,他一定要殺了孟九。此女害得他兩個弟弟命喪靜華寺,更令郎君心神不寧,一再阻撓郎君的大計。殺了她,重創趙栩,郎君便是要了他的命,他也在所不惜。
馬車從他身后經過,繁雜的叫賣并未因宮中儀仗停歇,阮小五側耳聽著,車內坐著兩人,應是孟九和她那個武藝不弱的貼身女使。
他身形一矮,肩頭微動,直直往后撞入車駕行列之中。兩側攤販之前也躍出十多個人,手持利刃,沖向馬車。馬車邊步行的宮女們尖叫一聲,有軍士大喊:“有刺客——”眼前一花,一個小小身影已飛躍上了馬車。
一枚毒煙鐵蒺藜落在馬車邊上,冒出火星和毒煙,路旁的攤販們亂了套,躲到板車下的,相走奔喊的,軍士們呼喝四起,往馬車處涌來。
車簾在一道寒光下撕裂成兩半。阮小五沖入車廂,和惜蘭對了個照面。
惜蘭手中短劍連刺帶劈,無奈阮小五身法靈動又是侏儒,兩招便被他側身攻入了后車廂。
阮小五只覺得縮在車廂角落之人有些怪異,不及細想,已直沖過去。
寒光耀眼。角落那人身形暴漲,反而迎上了阮小五,劍光如匹練般將阮小五卷了進去。章叔夜所持正是趙栩送給九娘的那柄雌劍,削鐵如泥。匕首立刻斷成兩截,無聲無息掉落在車內厚厚地毯上。
中計!
一擊不中,遠遁千里。阮小五立刻反退向車窗,要撞窗而出。
章叔夜厲嘯一聲,猱身追上。
“嘭”的一聲,車窗看似木條所造,內里卻裹著精鐵。阮小五用盡全力,破不了窗,反撞得背心劇痛,嘴角已滲出血絲,肩頭已中了章叔夜一劍,腿上也被堵住車門的惜蘭刺了一個血洞。
阮小五一咬牙,袖中兩顆毒煙鐵蒺藜急射而出,他一手掩住口鼻,全力沖向惜蘭。
章叔夜那次雨中攔截阮玉郎時已見識了毒蒺藜的厲害,不敢大意,手中劍刷的一下,車窗簾卷起,包住了毒蒺藜,他手腕急轉,宛如兜了一個包袱,再輕輕放至地面。
再抬頭,見阮小五已硬受了惜蘭兩劍依然逃出車外。他劍尖挑起地毯上的匕首尖頭,屈膝矮身鉆出車外,長身立于車夫之座,側身揮臂,匕首尖被他手中劍身大力撞出,如利箭一般在日光下閃了一閃,流星般沒入已在十步開外的阮小五后背。
不射之射!萬物可為弓,萬物可為箭!
阮小五后背一涼,瞬間即無痛感,他踉踉蹌蹌又奔出去三四步,倒在了地上。
五步蛇之毒,真的走不過五步?
戰事不過短短幾息便已完結。混在車駕最末的禁軍普通軍士打扮,依然貼著兩撇小胡子的九娘被同樣軍士裝扮的孟在護在身后。看著章叔夜使出這一招,孟在都忍不住喝了一聲彩,見四周消停,才帶著九娘走到阮小五尸體前。
“死了。”章叔夜站起身來:“匕首上是蛇毒。”
九娘彎下腰,仔細看了看阮小五清秀的臉龐,他眼睛瞇起,全無焦點。殺害阿昕之人,不管是不是他親自動的手,也有他的份。天道循環,他死于自己的毒匕首之下,也是報應。
章叔夜堅毅的面龐展開笑容:“九娘子神機妙算,宮中果然還有奸細。這次能砍了阮玉郎的得力臂膀,太好了。”阮小五極擅刺殺逃匿,多次逃之夭夭,今日能一舉擊殺他,章叔夜自己也很意外。
孟在點頭稱贊他:“好箭法。”
軍士們迅速將尸體搬離,撤走傷員,按孟在之令,將阮小五的尸首放于門板之上送到開封府衙前的廣場上公布罪狀,曝尸三日不得收斂。
宮中車駕,繼續緩緩往百家巷深處駛去。只是方才還鬧忙嘈雜的兩側商鋪攤販,都不見了人影。
百家巷蘇府,蘇昉帶著幾十部曲匆匆趕了出來,走了不到百步,就遇到了九娘一行。得知阮小五伏誅,蘇昉也為之一振,帶著九娘等人魚貫入府。
后宅正院的廳里,魏氏已收拾停當,正在和蘇老夫人、史氏話別。張蕊珠牽著二娘的手笑瞇瞇地陪在一旁,九娘入廳后,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。
“是阿妧麼?怎地做這般古怪打扮?”見九娘上前給蘇老夫人她們行禮,張蕊珠才訝然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