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十條木板砰然擱在了多槳船的船身上,上百女真士兵居高臨下地從巨艦上沿著木板飛奔殺向多槳船。
趙軍紛紛跳海,卻已有十多人中箭,海水中冒出幾縷血紅,轉眼消失不見。
飛虎艦和岸邊等候進攻的水兵們都急紅了眼,可旗令未出,鼓聲未響,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在海水中拼命躲避長槍利刃和利箭,隔了兩百步,他們也能看見海水總不斷泛上來的血紅之色。
女真艦隊簇擁在港口,前面的幾十艘已下錨停住,開始獵殺被勾住的落單的多槳船,后方的巨艦減緩了速度,避免撞上前船。
陳太初默然看著幾乎一面倒的屠殺進程。生命的流逝,他此時不能阻止。一刻鐘后,灣口密密麻麻幾百艘船艦擠做一堆,離黃島港口的二十多艘船艦只余百多步距離,箭矢漫天。
他的右手高高舉起:“戰——!”
桅桿上的斥候和他身邊的旗兵都赤紅了雙目,立刻高高揮舞起手中的旗幟。
戰!血戰!死戰!
藏在飲牛灣里的十多艘四車船,立刻駛出,從女真艦隊后方飛速逼近。神臂弩上的火箭強弩早已浸透了桐油,隨霞光飛舞而出。火借風勢,風借火勢,最后一排十多艘女真巨艦眨眼間陷入一片火海。
巨艦上的船帆熊熊燃燒起來。慌亂之中女真艦隊要往前避讓,轟然和前船相撞。有燃燒著的帆被撞落,倒在其他船上,立刻又起了一片火海。
黃島港口的雙車船和四車船上,神臂弩赫然顯現,燎原之火轟然在鐵匣子里燃起。
兩名士兵憤然將箭匣裝好,弩手們猛然踩下發射機關。甲板上的帆布揭開,霹靂砲猙獰地對準了前方巨艦。
千枝燃燒著的弩箭撲向停泊在最前面的幾十艘巨艦。巨砲落在甲板上,砸出一個個洞,隨之炸開,大火蔓延。
女真的六百艘船艦,前船想退,退不得,后船要進,進不去。前面是一片火海,后面成了火海一片。噗通跳海之聲不絕,海水被霞光和火光染得通紅,進攻的鼓聲下殺聲大作。
許度的雙手微微發顫,左手的長弓都抖了起來,勝利似乎來得不費吹灰之力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忍不住轉頭看向側前方全速前進的飛虎艦的船頭。
那個年輕的將軍如泰山一般側身站立,抱弓引箭,箭如流星,一弦四箭,箭無虛發。
原先佯裝退逃誘敵的多槳船也火速回擊,只留了一半水兵劃槳,另一半手持早已備好的長槍,靈活地游走在困與火海中的女真巨艦周圍,狙殺落海的女真士兵。那些落海的女真軍士,大多不諳水性,只靠著求生本能撲騰著,已被淹得半死,再遇到利刃刺下,多半葬身于海底。
夕陽漸漸落入無邊無際的海面之中,火紅的晚霞燒過,空中的紅色漸漸變成粉紅深紫和藍色,暈染得如夢如幻。膠州灣中卻是修羅地獄,六百余艘女真巨艦無一幸免,這片海上被火光血色染得通紅。
兩百艘不到的大趙水師艦,逐漸向燒得透透的女真艦隊上放下的逃生小舢板們靠攏,作最后的圍獵。
陳太初冷然看著眼前的屠宰場,手中弓弦不斷輕顫。
趙軍艦上紛紛探出長勾,勾住四處逃散的小舢板,一樣的長木板砰然搭橋,殺紅了眼的趙軍蜂擁攻入。短兵相接,勇者勝。
陳太初已從飛虎艦移上了海舶,如箭般穿梭在巨艦之中,身邊的箭袋已換了九次,舉弓的手已然穩定。
不遠處就是他要獵殺的目標,身穿將服的女真主將正高舉砍刀,一舉將身前的兩名趙軍砍倒。他身后一臉慌亂的明顯是中原人氏,應該就是登州叛將。
“將軍小心!”三四個親衛奮不顧身沖上前格開帶著奔雷之聲的來箭,一人眉心中箭,箭頭自腦后穿出,人頹然落海。
女真主將絕望地看向火海中越來越近的海舶,那個射出這等可怕利箭的竟然是個年輕將領,火光染得他面龐發紅。
一弦又是四箭,穿火破空而來。
“游龍箭!是陳家軍,快跳海!”他身后的登州叛將不再猶豫,立刻跳海求一線生機。
海舶轟然撞上小舢板。
陳太初已飛身撲上,棄弓持劍,一劍封喉。
海中幾萬人在苦苦掙扎,船身被火燒得畢啵作響,承接這場大戰的海水深處波濤洶涌。
既來之,則殲之。
第293章
角弓其觩,束矢其搜。戎車孔博,徒御無斁。
既克淮夷,孔淑不逆。式固爾猶,淮夷卒獲。
——《詩經魯頌—泮水》
膠州灣的大火尚在無止境地燃燒著,昏暗的天空只有這一片被染成了赤紅。膠澳一帶的漁民們手持魚叉,駕著漁船在海面上幫忙搜捕漏網的女真水兵。有老漁民看著船尾水中漁網兜住的兩個半死不活的敵兵,拿長篙痛痛快快地敲在他們頭頂:“沒淹死算你們走運!”
船上的火把倒映在海面,如星河倒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