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一來,東西貫通,有望攔腰截斷女真契丹的大軍。如此一來,大名府便能守住。”
他手指從秦州那根綠線上劃過:“燕王殿下帶領的一萬先鋒軍已至京兆府,很快將會和叛軍遭遇。”孟在的目光冰冷,掃過階下群臣:“孟某之見,叛軍必將極盡全力進犯京師,不是今夜便是明日。諸位若有能替代孟某守城之人,只管推薦。”
堂上一片靜默,幾息后便炸開了:“什麼?今夜——!”
蘇瞻也吃了一驚,見張子厚和九娘皆神色如常,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,沉聲問孟在道:“伯厚為何不早說?如今城門尚大開,軍民還不知戰況——”
張子厚道:“和重勿擔心,中元節其實就已經部署好了京師外圍的防務,事到當頭再抱佛腳,只會引發京師百姓恐慌而已。”
話雖如此,樞密院的官員們已亂成一團。
九娘默默看著眼前大趙朝堂的亂相,心緒卻飄到了趙栩身上。六郎何時歸來?天就要亮了,但還要熬過最黑的一刻。她看向身邊的孟在和張子厚,又見蘇瞻和謝相正在極力穩定各部官員的情緒,而鄧宛、趙昪皆專注地看著那戰事圖,神情堅毅。
亂世見人心。
翰林巷孟府忙而不亂,部曲們在外院和四周圍墻下巡邏著,內宅的仆婦婆子們都換上了窄袖短衣,廚房里磨刀霍霍,冰窖里存滿了羊肉豬肉和宰殺好的雞鴨魚,囤積的米糧蔬菜也如小山一樣。
杜氏腰配長劍,一身騎裝,往日總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多了殺伐決斷的氣勢,她帶著貼身的四個女使和十來個仆婦在各院巡視,又吩咐屋頂防火的油布夜里要再取下來浸透水。
進了木樨園,杜氏不禁笑了起來:“我家的護國夫人這是要上山打虎不成?”
程氏一直緊繃著,見到杜氏才松了一口氣,拍了拍案幾上杜氏送給她的那柄劍:“人人背后都說我是母大蟲,就算上山也不能打自己人。我這也是給自己壯壯膽子。倒是我家阿林,定能打兩只鳥下來,不過約莫也是為了烤著吃。”
房內站了兩排從二門調過來的身強體壯的仆婦,聞言都強忍著笑意,看向程氏身邊的林氏。
林氏扎著布頭巾,系著攀膊,穿了一身村婦下田的短衣和褲子,腰間還插了一把從花農那里討來的割草刀,水汪汪的大眼還是有點木木的,見眾人都在笑自己,她挺了挺原本已極偉岸的胸,瞪大眼道:“九娘子說過,保不準京里有壞人盯著咱們家,沒說有什麼壞鳥。奴連個彈弓都沒有,也打不到鳥。”
程氏笑得抱住腹部道:“我家阿林不再是草包了,倒變成了活寶。”
杜氏也笑盈盈地接過茶盞,柔聲道:“你家阿林是個寶才對,阿林,記得好生照顧你家夫人。”
林氏用力點點頭:“奴明白。九娘子說過,守得云開能見到月亮。”
堂上又是一片笑聲。
當夜,叛軍先鋒一萬余人開始沖擊陳橋北的禁軍營。京中有些流民打扮的人企圖在陳橋門鬧事,皆備早有準備的開封府衙役鎖了個正著。二更天時,有近千義勇奉命在各街巷敲鑼打鼓宣布:京城保衛戰開始了。
第305章
外城各角樓上濃煙滾滾,在被火把照亮的天空中格外顯眼。皇城的六十四處巡邏所再次檢查緊閉的皇城城門,嚴禁閑雜人等靠近。
夜半汴京,大街小巷中盡是禁軍、廂軍和義勇和開封府的衙役們。西城陳府的大門口燈籠高掛,府中雖然一個主人都無,但陳家部曲們身披軟甲嚴陣以待,角弓已上弦,箭袋已滿矢。陳管家眉頭微皺,看著不遠處從鄰家走出來的少年。
他左手高舉火把,右手握著一柄劍,一步一步,走得堅定又沉穩,火光映照著猶帶著稚氣的劍眉星目,不再驚疑不定,不再義憤填膺,冷靜自信,倒像幾分剛從大名府軍營中歸來的陳太初。
“秦大郎?”陳管家溫和地問:“今夜極兇險,快些回家照顧爹娘。”這孩子十分了得,在武舉中很引人注目,他也聽些舊日軍中同僚說過有將軍已看中了這孩子,要收做親衛。
秦幼安舉了舉右手中的劍:“陳伯,這是陳將軍送給我的劍,用來殺敵最合適不過。”他笑了笑,挺直了背:“我敢殺敵,也會殺敵。不管魏娘子在不在府里,還請讓幼安盡一份力。若有宵小再敢來,正好祭劍。”
陳伯眼光落在他手中的劍上,不錯,自從陳青學武,便用的這把青城山出的寶劍,他陪著陳青幾十年,連他被發配去秦州時也一路跟著,這劍在他包袱里包了三個月。
昔日那膽怯退縮的秦家郎君,從家中追了出來:“幼安——幼安!”不少街坊也打開了大門,這條并不寬的巷子里敞亮起來。
陳伯嘆了口氣,難得天下父母心。
秦幼安的爹爹奮力奔近了,舉起手上的角弓和箭袋,有些喘:“幼安,你忘了林教頭送給你的弓箭。”
后面的街坊鄰里有人大笑著喊道:“大郎!你這小子,說好一起替陳將軍守家的,怎麼一聲不吭自己偷偷來了?把弟兄們都忘了該罰你十八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