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了子時,孟建催了又催,程氏才坐上肩輿,還高唱著:“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——”
風里隱約傳來孟建的嘀咕聲:“一輩子統統就會這一句詩,連靜夜思都背不全,啊呀,你這婦人怎麼又動起手來!披風滑下來了——”
女使們早已給主人都披上了薄披風。六娘在香案前拈了香,誠心誠意請菩薩保佑章叔夜平平安安歸來,看著那銀盤似的大月亮上明明暗暗,想起洛陽的母親和兩個哥哥,不免又傷感了起來。
梁老夫人看著她伶仃的背影,嘆了口氣:“好了,今夜十分盡興,就此散了吧。阿嬋也別回聽香閣去了,留在翠微堂陪陪婆婆罷。”
六娘趕緊收回心思,抿唇笑道:“還是婆婆體貼阿妧,這張相公送黃胖,阿昉表哥送走馬燈,不知道回了木樨院,又有誰要送禮來。我可真是困了。”
九娘臉上滾燙,將六娘面前的茶盞收了:“還不是你每日早上怪我的腿壓得你肚子疼,這下可找著理由逃了。”
待涼亭上眾人都散了,九娘攏了攏薄披風,走到香案前,也拈了香,默念了幾句,抬頭望著明月,阿昉大約已經回到百家巷了,不知六郎此時此刻在鄭州大營里在做什麼,在想什麼。還有遠在沙場的陳青、陳太初、陳元初、章叔夜,心中又在想什麼人什麼事,她反倒能猜得到,今月照今人,共看明月皆如此。
木樨院里還亮著燈火,轉過游廊,惜蘭站在聽香閣院子前的池塘邊正等著,見九娘回來,上前行了一禮,低聲說了幾句。九娘挑起眉頭,笑著點了點頭。
今夜她心緒起伏,沒想到自己一念之間竟然發現了阮玉郎的蹤跡,不由得高興起來,加快了步子。這一路在肩輿上夜風襲人,她原本就有些微醺,高興之下更有了些醉意,等進了院子,見聽香閣里反倒沒留燈,想到今夜中秋,留在院子里的侍女或許也透著飲酒醉糊涂了,倒也不想責罰她們,昏昏沉沉中進了東暖閣。
惜蘭和玉簪見她有些醉了,趕緊讓人送水來,替她洗漱卸下釵環,給她換了抹胸褻褲,扶到床上,將門窗緊閉起來。惜蘭才抱著自己的被褥到外間羅漢榻上鋪開來。玉簪笑著從懷里掏出兩個月餅塞給她:“慈姑讓我帶給你的。”
惜蘭笑著接了,親自將她送出了門。見宮中那四個會功夫的女使都已經守在廊下,便反手將門掩了,舉了舉手中月餅,輕聲道:“娘子親手做的,你們一同來嘗嘗。”
東暖閣里竹簾早撤了,一概換上了碧紗,一輪明月照得地面上亮堂堂的。九娘床邊的紙帳上的青綠山水依稀可見。
一個身影從暗處緩緩靠近了藤床,床上的九娘抱著六娘的玉枕,已睡得十分安穩。
“你倒是心大,睡得真熟。”
趙栩不禁搖頭笑了起來,伸出手指,沿著那如畫眉目輕輕描摹起來,萬分依戀,還不曾和自己團圓呢,枉費自己這般用心,她竟一點也不輾轉反側相思入骨,真是得好好咬上一口才是。
第328章
趙栩的拇指輕輕擦過九娘紅潤的唇瓣,指下的人兒嚶嚀了一聲,微微張了張唇,差點把他的拇指吃了進去。
誰咬誰啊真是!趙栩哭笑不得,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臉頰,滑不留手,軟嫩滾燙。
這麼精通吃喝的人,連臨安黃酒的厲害后勁都不提防,看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。趙栩想到張子厚看著九娘的眼神,心底一股老陳醋翻滾起來,討好她裝大方果然不是他該做的事。
老醋遇上老酒,不知會是什麼味道。趙栩探身低頭啄了啄她殷紅溫軟的唇,心滿意足地爬上了九娘的床,只覺得“夜半爬床”四個字粗糙鄙俗又妙不可言。他一伸臂將九娘撈入懷中,緊緊貼著她的后背,埋在她馨香的發間深深吸了口氣,才覺得渾身舒坦。此時想來,他這爬床策真是英明神武睿智之極,犒賞完三軍再飛馬疾馳兩個時辰趕回京,竟毫無疲憊感。想到幾日前她一身紅裙的模樣,趙栩忍不住收緊了手臂,那日沒法做的一切,今夜無論如何都要補回來。咬上一口肯定是不夠的,把她整個人都吃下去都不夠。
九娘迷迷瞪瞪的,覺得自己在做夢,身后好似有一個火爐在烤著,她掙扎著將懷里的玉枕挪了挪貼緊了胸口,一陣沁涼,舒服得呻吟了一聲。
轉瞬那惱人的火爐更熱了,竟把她跟張煎餅似的翻了個身,九娘只覺得臉上都撲面而來的熱氣,呼吸困難,鼻頭癢癢的,她無奈地竭力撐開眼皮,眼前一雙桃花眼深邃如海。
果然是在做夢,九娘眨了眨眼,木呆呆地嘟囔了一聲:“六郎。”心有所思,夜有所夢,真好,就是夜夜春夢其實也怪勞神的。
再想到這句要是給趙栩聽到了,還不知他會說出什麼話來,九娘不禁笑了。
“阿妧——”趙栩心都化了,柔聲低應,卻發現懷中人唇角彎彎,竟又閉上了迷離如水的雙眼,還在自己下頜處蹭了蹭,雙手還抱著玉枕不放,一條腿卻重重地架到他腰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