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瞻打斷了她:“與你不相干而已。她盜取虎符,趙棣又怎會放過她?你只是想借趙棣之手殺她,一尸兩命,一舉兩得。”
九娘搖了搖頭:“你還是只看得見自己想看的,只聽得到自己想聽的。表舅還不明白麼?你不可能再有執掌二府的機會了。”
蘇瞻郎聲笑了起來,慢慢走到九娘身前:“我做什麼,你和張子厚都以為我是為了相位在謀算是不是?”
“你不是嗎?”一人匆匆跨入大殿,語帶諷刺。
蘇瞻頭也不回就知道是張子厚來了。
他倒是急,不叫也到,估計下了朝后閣議政尚未完畢便趕了過來。張子厚這般待她,也不怕官家不虞,還腆著臉自稱季甫,四十歲的男子沉迷起美色來才是無藥可救。蘇瞻唇角浮起譏諷的笑意。
“張相公看來不是陛下的宰相,而是皇后的宰相啊。”蘇瞻看著九娘,不知怎麼心底一股燥動越來越甚,挾裹著無名火,燒入腦中。
“父親慎言——!”蘇昉大步跨入殿內,眉頭緊皺,拱手行禮。他和九娘約在舊地,原本要一起勸蘇瞻不要再插手張蕊珠一事,和張子厚前后腳抵達,卻不想聽到蘇瞻說出這樣的話,寒心之極。
蘇瞻見到蘇昉,抬了抬手:“原來你也要來。何不早跟爹爹說?”
他隨即明白了九娘為何會在這里等著自己,唇邊笑意凝固,越發惱怒。她的手伸得真長,還未入宮,后廷、朝堂、宗室,均在其掌握之中,迷倒年輕的皇帝和張子厚不算,還要把陳太初和阿昉也攏在手中,昔日呂后武后之流,不過如此。他神情冷淡,目光鋒利,從他們三人身上轉了一圈。
不等蘇昉開口,張子厚便笑道:“官家和圣人原本就夫妻一體,季甫敬重皇后,陛下只會高興。倒是蘇師兄,你一直以來只想做你自己的宰相,難怪坐不穩相位。”
第344章
聽了張子厚之言,蘇瞻反笑起來:“我蘇和重的功過是非,自有后人評判。你的私心,卻也該收斂一二。陛下問你我何罪之有,你是不是要答莫須有三個字?”
張子厚笑得人畜無害:“多謝蘇師兄教我,莫須有三個字甚妙。不過蘇師兄一貫自詡為君子。君子懷德,小人懷土。師兄為何貪戀汴京,不肯前去儋州?那未開化的南蠻正需要師兄前往安撫,平定南疆,利在千秋,日后蓋棺論定,才是一件大功勞。我一片苦心師兄竟不領情,可惜可嘆。”
“君子懷刑,小人懷惠。我無罪無失,為何平白要流放三千里而令兄弟子侄蒙羞?不過還要多謝你了,若不是你這般睚眥必報咄咄逼人,諸位臣工也不會憤然彈劾你。”蘇瞻冷眼看著九娘:“一手豈可遮天?”
兩人針鋒相對,倒有昔日朝堂上你來我往之勢。九娘在一旁將張蕊珠的意圖說給了蘇昉聽,聽到蘇瞻意指自己,便停了下來,轉頭和蘇瞻對視著,神色平靜。
從什麼時候開始,這個男人在自己心底再也不會牽動一絲一毫的悲喜了?甚至他在自己心底連一絲一毫的地位也沒有了。他再怎麼語帶機鋒,她也不在意。前世她是他的妻子,他并未真心喜歡過她,這世她做了他的表外甥女,他依舊看她不順眼。其實,比他強的女子,他都不會喜歡。
王玞最大的錯,便是幫他,越幫他,他心底那根刺越刺越深。
蘇昉上前一步:“爹爹,張氏處處偽裝,臨你字樣,偽造書信,幫助趙棣逃出汴京,連祖母都失望之極,爹爹何需親涉險地去保她性命?還請爹爹三思。”
蘇瞻看著蘇昉,久久不語,張蕊珠所作所為,他怎會不失望不心痛不憤怒。只是想到三姐,心有不忍。
“阿昉——”
蘇瞻嘆了一口氣,心中郁燥越發揉成了一團:“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。她做錯事,是因為無人好生教導才走歪了。但你看高似欺騙爹爹和你娘親許多年,狼子野心,破秦州,殺人無數,將陳家逼上死路。一朝悔悟,陛下竟收留他在身邊,用之不疑。他死后,陛下又殮其尸首,將他靈柩寄于開寶寺,宮中每年都會有人來祭奠他。我們今日會來看他,都因一個仁字。如今蕊珠幡然醒悟迷途知返,愿將功折罪,我們是她這世間唯一的親人,又怎忍心漠視不理?天下間,孰能無錯?何況她還有孕在身,胎兒尚未出世,又有何罪?同樣是走錯路的人,為何你們厚此薄彼?寬待外人,卻不肯放血親一條生路?”
蘇昉胸口起伏不定,卻無言以對。被他說來,不幫張蕊珠倒成了他們的不是。
九娘移步上前,輕輕拍了拍了蘇昉的手臂,對蘇瞻柔聲道:“表舅所言極是,只要張氏盜出虎符,開城歸降,趙棣日后被軟禁于宗正寺,她亦能與之偕老,安然生下孩子,撫養他長大。她們雖不再是趙氏宗室,卻也能平安度日。可她為何要弒夫求榮呢?因為趙棣活著,她和她的孩子便只能做一輩子被軟禁的庶民。
而趙棣死了,她卻因為救表舅你于水火之中,能大歸于蘇家,甚至還有機會改嫁富貴人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