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這才幾歲,你得等到哪年?”趙栩上下打量著陳太初,不以為然道。
“我已經等了好些年了,再等多幾年也無妨。”陳太初笑意更濃:“日后喜愛她的人會有很多,你可別和我爭。”
趙栩臉上一熱,大步往前走:“哈,那樣又矮又能吃的胖冬瓜,只有你才看得上。”
陳太初寬袖飄飄跟了上去,唇角輕揚。
“那你可要等上好些年呢。”
那夜宣德樓下,阿妧眼中滿是訝異。
無妨,他等得起。
熙寧十二年的盛夏,陳太初身為征西先鋒大將,與其兄陳元初攻下蘭州,設蘭州府,納入秦鳳路。一路高進,將西夏李氏一族驅往賀蘭山外,河套地區盡屬大趙。
軍功赫赫的陳太初,于熙寧十四年的秋天率部凱旋。皇太子趙栩率文武百官在城外六十里處迎大軍入城。
陳太初僅率三千鐵衛入京,覲見皇帝,隨即歸還兵符,被冊封為定國侯、秦州團練使,食邑三千。
京中士子紛紛為其鳴不平,言朝廷有飛鳥盡良弓藏之意。也有人感嘆陳家兵權過盛,此乃明哲保身之策。
熙寧十四年臘月封印前一日,皇帝下旨,給定國侯陳太初,戶部郎中孟建之女孟氏賜婚。
不少人才想起來,五年前的青梅竹馬英雄救美,果然親上加親了。
第382章
元煦元年四月初八,佛誕,休朝一日。
三更天,皇城鐘樓照例響起了鐘聲。福寧殿寢殿一角案幾上的定窯白釉刻花蟠璃紋盤口瓶中,斜斜插了兩枝佛手,低眉順眼地看著地上的蓮花漏。原先的十六扇錦繡花卉屏風換成了潑墨山水紙屏,乃趙栩親筆所繪,被后頭帷帳內夜明珠的余光映得如薄霧籠山。
大婚時的喜慶真紅帷帳已換成了青色,真紅緙絲龍鳳椅披、椅墊、隱枕也都換成了素凈的顏色和花樣。羅漢榻上一條皇后專用的鳳穿牡丹紋絲被如往日一樣,雖是被皇帝丟在此地,卻整整齊齊嶄新如初。
西窗下的妝奩長案上釵環隨意被擠堆在角落里,上頭的一只耳環靜靜躺在案下,上頭的珍珠微微發亮,等著司飾女使或典飾掌飾女使將它尋回去。藕荷色彩繪蝶戀芙蓉紋的披帛皺巴巴地搭在梳具箱上。
沉沉鐘聲將趙栩從夢魘中驚醒了過來。
他竟做了個十分怪異的夢。才睡了一個半時辰,仿佛已不見了半生。夢里頭什麼都很順遂,連阮玉郎這個人都不存在,熙寧十一年他受封燕王,熙寧十二年冊皇太子,納皇太子妃鄧氏。
可那站在他身邊面目模糊的鄧氏是個什麼鬼?偏偏夢里一切都那麼真實。
熙寧十四年,皇帝將阿妧賜婚給了太初。他們成親那日,他還上門道賀。和太初坐在帷帳內飲合巹酒的新婦,國色無雙。她起身向他行謝禮,仿似和他從未有過多少交集。他想開口問個明白,卻說不出話,想將她帶走,卻不能動彈。眼睜睜看著她一雙瀲滟靈動的眸子中,只有太初一個人。
他肯定自己是魘著了,卻怎麼也醒不過來,跟局外人一樣看著夢里的自己,明明只是行尸走肉,竟也荒唐地妻妾和睦子女雙全。夢里的幾十年恍如一剎,他即位時她已生了兩兒兩女,每每在宮宴上見禮,他心痛難忍,恨不得將御座上那個自己打醒,她卻笑語晏晏一無所知。
可他又清楚地感受得到,御座上的那個自己,有意無意間總會將視線落在她身上,再若無其事地移開。
他無能無力。
直到太初辭爵歸田,攜了她和子女要回秦州,他親自送到城外六十里處,看著車馬遠去,聽歡聲笑語漸微。春日林間晨霧輕飄,世間仿佛只剩下他孑然一身。
天明擊鼓催人起,入夜鳴鐘催人息。明明應是晨鼓暮鐘,那送別的春日早間,他卻聽見沉厚的鐘聲悠揚四起,才得以從透骨的無邊孤寂中醒來。
電光火石,夢中一切清晰無比。趙栩大慟,心如刀絞,緊緊了手臂,懷里背對著他的人兒動了動。
“阿妧,阿妧。”
他急著要確定她是真的,要證明他自己也是真的,手臂箍得更緊,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骨血里,胡亂吻著她,跟洞房那夜一般不得章法,心急火燎得無從下口。
孟妧是被趙栩鬧醒的,剛好聽到最后兩下鐘聲,辨不出時辰。
宮里要過了立夏才撤褥換席,福寧殿的被褥雖然減了又減,但每夜被趙栩摟在懷里,她即便背對著他睡,也每每總被烘出一身熱汗。
她只覺得喘不過氣來,胸前被捏得發疼,悶哼了一聲:“六郎?”才覺得自己嗓子也啞了。
身后那人卻不吭聲,一味廝磨吮咬,手上也更重了。
想起今日是佛誕,太后請了數十位高僧入宮講經,她辰時便要到坤寧殿處置宮務。不可荒唐,更不能荒淫。
孟妧掙了掙,去掰他的手臂,輕聲道:“今日是佛誕,不宜——”
趙栩卻壓住了她,悶悶地伏在她耳邊道:“我想要你。”
耳鬢似有濕意,孟妧吃了一驚,側過臉在他眼角吻了一吻,果然是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