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妧一怔。奉宸殿自從太祖以來,便是內廷存放諸國瑰寶珍奇之物所在,乃歷祖歷宗珍藏,向來由福寧殿供奉官掌管,有司僅在歲末檢點,她入宮后,趙栩便將奉宸殿交給了她掌管。
“玉簪,你帶著對牌和鑰匙、檢點冊子去尚宮局,請一位尚宮,再請上一位內東門司的副都知,記得設香案拜過祖宗后再開啟奉宸殿。”孟妧安排了玉簪,猶豫了一下輕聲問惜蘭:“官家——他現在何處?”
“官家尚在崇政殿與張相公和趙相公還有太尉議政。”惜蘭垂眸回稟道:“先前圣人未醒,奴不敢驚擾。申時三刻,成墨來奏告,言官家今晚留三位相公在崇政殿賜膳。”
往日若趙栩忙于政務,總會事先安排好她是在福寧殿用膳還是去慈寧殿陪向太后,就連吃什麼,他也總是提早幾天便勾選好了。
“好。”孟妧沉吟了片刻:“派人去問問四主主,若她要去陪陳真人用膳,我便也去瑤華宮罷。”
玉簪和惜蘭都楞了楞,才行禮退了出去。
第386章
玉簪和惜蘭在廊下面面相覷,不知皇后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,均有些心驚肉跳。兩人本都是極仔細慎重的人,誰也不曾在里頭多嘴,摒退了廊下的一眾女使和宮女后,才湊近了悄聲商議起來。
“四主主早離京赴川去了好些日子了,圣人她——”玉簪心驚肉跳地壓低了聲音問:“可要去稟報官家一聲,或是請方醫官再來看看?”
惜蘭想了想,搖頭道:“或許圣人只是剛睡醒,一時糊涂了。不如還是我進去說一聲罷。你且自去尚宮局辦差吧。”
皇帝離開坤寧殿時神色古怪,萬一她們貿然行事,讓皇帝誤會皇后以四主主和陳真人為由邀寵,反倒多惹是非。
玉簪眉頭蹙了起來:“自圣人七歲起,我便伺候在她跟前,從未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,萬一說了后更不好了如何是好?”女子為情所困,迷了心神的大有人在。
寢殿門忽地一聲開了,兩人吃了一驚,趕緊福了下去:“娘娘萬安。”
“是我犯糊涂了。”孟妧看向她二人,聲音溫和沉靜:“傳輿,直接去瑤華宮就是。”
“娘娘——?”玉簪紅了眼圈。
“我無事,我很好。”孟妧嘴角微微翹了翹:“怎麼你們也和我見外了?竟不提醒我一聲。”
“都是奴的錯,請娘娘恕罪。”惜蘭深深屈膝。
廊下一時無聲,半晌后孟妧才輕嘆了一聲:“你們如此小心謹慎,也是好事。”
四月晚春,鳥將云共遠,天與樹俱青。金水河入了金水門,經瑤華宮后頭往宮城禁中后苑而去。
眼見天色由青轉紫,暮色漸沉,京中各大寺院皆響起了擊鼓聲,汴河兩岸許多浴佛聽經的百姓紛紛離寺歸家。在寺院里被拘了一整天的小娘子們,卻不急著回家去,相約了往城中有趣的地方消遣玩耍,一時間繡羅衣裳照暮春,汴京水邊也多麗人。
鑲嵌銅鳳花朵,雕刻金龍騰云的皇后輿駕停在瑤華宮門前,前一刻抵達的天波府和太尉府的馬車趕緊讓道于旁,正在門前和陳素、魏氏敘話的穆老太君見是皇后來了,朗聲笑道:“來得早不如來得巧,圣人竟也來了瑤華宮。”她身后的七位楊家夫人迎上去躬身行禮。
魏氏抱著小五笑話起陳素來:“這修道的瑤華宮卻住了你這尊大佛,香火能不旺麼?”
陳素又驚又喜:“明明都是你引來的貴客嬌客,怎說起我來了?”自瑤華宮修繕一新后,她搬出大內,屈指已有十多天沒見過趙栩和孟妧,雖已離了紅塵身入道門,她卻依然放不下他們這幾個小兒女。還是太初西行前送她一箱道家典藏時,曾笑云:道心藏魔,魔心蘊道。出世是修行入世也是修行,事事順心而行,亦是修道。她這才釋懷了不少。
孟妧不意在這里遇到穆老太君她們,想起午間延福宮的事,略有些尷尬,面上不顯,笑著伸手去扶穆老太君:“老太君見駕免禮,怎朝九娘行起禮來?我可當不得,快快請起。”
穆老太君順勢站穩了,笑道:“圣人今日賜了那許多珍貴物事給我們,老婆子拿娘娘的手短,彎一彎膝蓋又何妨?”
孟妧心里一怔,她今日給外命婦們確實安排了賞賜,卻只是些時新果子和開寶寺高僧們手抄的經書而已,哪里珍貴了?
“老太君客氣了。”孟妧笑道。
眾人簇擁著她們入了正廳。落了座,敘了幾句話,才知道因老太君掛帥陳青隨軍,兩家一同征戰京兆府,如今同樣低調的天波府和太尉府倒常有往來。瑤華宮隔壁的興德院當年是天波府籌建的,楊家三代十幾位好男兒的英靈均供奉在興德院。今日浴佛節,魏氏便約了穆老太君一同往興德院祭奠楊家滿門英烈。出了興德院,穆老太君跟著魏氏順道來探望陳素,正巧遇到了隨興而至的孟妧。
孟妧感嘆著,便說起皇帝已安排了今年中元節,將于大相國寺、開寶寺、天清寺京中三大寺院為大趙開國以來的歷代英烈設大會,焚錢山,祭軍陣亡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