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敢問郎君可是有一位表妹也在這里?方才上樓可巧遇上了。”
對面少女卻笑著開口問道,聲音清脆爽利。
魏二郎一怔,不由自主地解釋道:“她是隨我娘和姨母來看龍舟賽的。我今日跟著官家拿了魁首,家里親戚們十分高興,要一起賀上一賀。”
魏二郎的姨母笑道:“還真是有緣分,七娘子一來便見到三娘了,三娘也忒淘氣了些,定是跟著那幾個小娘子出去頑了。”
杜氏心下訝然,這偶遇之人怎會念叨起親戚來,不由得看向七娘。
“好叫郎君知曉,我適才和你家表妹吵了一架,險些動了手。”七娘目光流轉,看著目瞪口呆的他們,笑道:“你家表妹口齒伶俐,說我孟七來和她家表哥相看十分不知羞,又說我這個女爆仗,從小只知道闖禍,欺負我家九妹許多年,反借著圣人的名頭指責她們侮辱方醫官一事。”
“我表哥才不會看得上你。”她惟妙惟肖地學了一句,霍地站起身來,福了一福:“多謝郎君看不上之恩。還請郎君先回罷。”
程氏大怒,礙著杜氏的面子便只冷笑了兩聲,目光似刀一般落在魏家姨母的臉上:“你家三娘子方才當著我們的面還真是知書識禮啊。”
魏二郎的母親十分狼狽,趕緊起身道:“三娘才十四歲,還不懂事,想來受了旁人的挑唆,夫人切勿放在心上——”
杜氏站起來,將表弟媳拉了坐定,笑道:“好了好了,我家三弟妹和七娘都是心直口快的人,十分好相處,弟媳你別在意。”她轉向魏家姨母,笑容略減:“今日原本是我想著親戚間一年也難得走動走動,湊巧都來看龍舟賽,聚一聚讓孩子們認個親,怎變成了什麼相看不相看的無稽之談,還請娘子回去和你家三娘說個清楚。”
魏家姨母笑得比哭還難看:“夫人說得是,真是——”卻沒法再說什麼了。
程氏吸了口氣,笑著斜睨了魏二郎一眼:“都怪我一直藏著掖著,讓大嫂也受累了。好叫兩位娘子知道,我家七娘的親事,早得了官家和圣人的金口玉言,必定是要陛下和娘娘也看得上眼,才會賜婚的。我怕這孩子害羞,才一直沒說。七娘你也真是魯莽,為了這些不值當的事去和不懂事的小孩子吵嘴,豈不丟了官家和圣人的臉面?”
杜氏好心辦壞事,便只掛著一絲笑意不語。魏家兩位娘子訕訕然,趕緊親自給杜氏程氏敬茶,笑臉相迎。
七娘笑著瞥了魏二郎一眼,借口更衣起身行了禮出了門。自覺得長進了不少,換做以前,總要給他兩個鼻孔兩個白眼瞧上一瞧的。梅姑趕緊跟了出去。
魏二郎匆匆追了出來,在走廊上跟在七娘身后低聲解釋道:“坊間傳言不可信,我并未說過那種話,表妹年幼不懂事,得罪了你,還請孟娘子寬恕則個。我并非妄聽傳言之人——”
話未說完,方紹樸匆匆走了過來,一臉尷尬地看了看身后,欲語還休。七娘和魏二郎幾個停下腳,鶯啼燕語已經近了。
“表哥——!”一聲嬌呼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傳了過來。
方紹樸見人群中孫小娘子微嗔地看向自己,便拱手微微一揖,退到墻邊上,垂首斂目。
秦娘子幾個見魏二郎彎著腰跟在七娘身后一副小意討好的樣子,都不禁十分詫異,怒其不爭恨其好色。
孫小娘子側過身,輕聲怨懟道:“你們幾個誰在拿我和這人打趣,我可真的要生氣了。”
她口中的“這人”卻并非方紹樸,而是那小表妹自告奮勇推出來的前途無量的武榜眼魏二郎。
“表哥你知不知道孟七娘她私慕官家,不知廉恥!你還——”小表妹又羞又怒,義憤填膺。
梅姑大怒,兩步上前便要發話,卻有一人搶在了她前頭。
“這位小、小娘子,敢問、帝后大婚之前,京中有哪位、小娘子不仰慕陛下的?”方紹樸皺著眉頭:“陛下——天人之姿,文武雙全,絕世風華,但凡、長了眼睛的,難道不仰慕陛下,反仰慕我等、凡夫俗子?何況經官家、圣人允準,在下、御醫院方紹樸,慕孟娘子才貌,在此一敘——”他轉身看向魏二郎:“方某來晚一步,這位郎君怕是、有了誤會。”
他這段話卻是方才耳聞目睹七娘遭辱后,頗為懊惱自己竟未及時出頭,在腹中思慮了多回所得,特意幾個字便斷開來,不妨礙語意,聽起來竟然也沒了口吃之疾。
看著周圍目瞪口呆的眾人,方紹樸看著七娘,略靦腆地伸出手:“家母正在——傲雪廳,七娘子、這邊請。”
七娘看著方紹樸,微微屈膝行了個漂亮的萬福禮,慢慢站穩了,目光掃過面前這群認識或不認識的女子。
“我孟七年少時,心儀官家風華,確實不假。”看著她們面容上復雜多變的神情,有震驚有嫌惡有幸災樂禍有隱隱同情,七娘突然明白了當年九娘說過的那些話的含義。
她何需在意,何需計較,她們和她,此前人生并無甚交集,今后更無可能結交。她只需在意她所在意的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