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這血燕實在金貴——”
孟建看看那懵懂的女婿,將荷包中的幾張交子依依不舍地推到了程氏面前,強顏歡笑著對方紹樸道:“大郎,你說我們做男子的,苦一點累一點圖個什麼?還不就是要讓妻兒老小活得舒心麼?”
方紹樸連連點頭,面上略紅卻很誠懇地看向孟建手中還鼓囊囊的荷包:“官家、把奉宸庫,都、都交給、圣人了呢,我等、臣民豈可藏、私、私房?理應、全部交給夫人、才是。”
孟建瞪著方紹樸,他怎麼會覺得這家伙很聰明呢,簡直是個糊涂蛋。
程氏喜不自勝地問起宮里的事來,方紹樸三思而后答,大體是贊嘆皇后掌管得當,前些時二府都不再盯著宮中的水粉胭脂用度了。
孟建呵呵笑著將荷包塞入程氏手中:“陛下英明,妻賢家興,來來來,賢妻,請替為夫的收好。”
程氏笑著接過荷包,拉了一拉卻拉不動,笑瞇瞇地看著孟建道:“郎君如此慷慨,總該留些買酒錢才好。”
方紹樸看著那只快被扯爛的荷包,笑道:“夫妻一體,郎君、夫人何需、謙讓——”
屋內笑聲不斷,怎麼聽怎麼親。
程氏對這個主動送上門知情識趣的女婿越發滿意,畢竟皇帝不是日常能親近的,更不可能擺出岳母的威嚴,想到七娘的臭脾氣,不免日日提點,要七娘日后溫柔體貼尊重夫君。
七娘梗著脖子道:“爹爹昨日苦著臉跟我借了三貫錢,像娘你這麼溫柔真的好嗎?”
“娘,我都快嫁人了,你不能打我——!”
來年春天,方孟聯姻。官家和圣人均有厚賜。
夜深人靜時,方家內宅新房中,方紹樸紅著臉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都交給七娘。
七娘一怔,也不推辭,接過盒子,徑直到外間的嫁妝箱子里翻出小小的赤金算盤,盤膝坐到羅漢榻上,噼里啪啦一陣脆響后,抬起眼憐憫地看著自家夫君,又好氣又好笑,暗道這皇帝妹夫也忒小氣了。
方紹樸睜大眼,看著七娘把那小盒子蓋好,下了羅漢榻,將金算盤收好,捧了另一個小盒子出來。
七娘揚起下巴,取出三張交子:“這里有三百貫,郎君且帶在身上,隨意買些吃食什麼的。”
似乎覺得自己有些以錢壓人,七娘咳了兩聲,低頭將盒子蓋上:“你別誤會。你待我好,我自然也待你好。”
方紹樸愣愣地看著手中三張交子:“可——可我給、給你的統共也、也不過百、百貫。”
七娘抬起頭:“你只有九十七貫三百五十文,卻舍得全都給了我。我爹娘給了我十萬貫嫁妝,我才給了你三百貫而已,說起來還是我賺了。”
方紹樸半晌說不出話來,小心翼翼地把那幾張交子收好了,坐到她身邊:“娘子你方才打算盤那麼快,也未用紙筆,如何算得那麼清楚?”
七娘紅著臉道:“我自幼樣樣不如六姐九妹,甚至也不如四姐,只有這算術隨了我娘,算得又快又好。”
方紹樸看著她秀麗的側臉,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道:“你、你樣樣都、都很好。”
七娘盯著自己手中的盒子低聲道:“瞎說——”
“真、真的!”
“我四姐心地不好,但長得好看,嬌花弱柳那麼好看。我九妹才貌雙絕更不用說了。我六姐端莊得體素有賢名。”七娘咬著唇,偷偷看了看他一眼:“你在茶坊里那樣幫我,我感激得很,你放心,我不會丟你方家的臉,也不會丟我孟家的臉。”
方紹樸想了想,一肚子的話憋成了一句:“在我眼里,你什麼都好。”
紅燭猛地一竄,兩人在羅漢榻上傻乎乎地肩并肩坐著,誰也沒有開口,卻都帶著笑。洞房里靜悄悄的,半天沒有動靜。
忽地窗外傳來憋不住的笑聲。跟著就有婦人和婆子呵斥的聲音響起。羅漢榻上兩人面面相覷,忽然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,相視而笑起來。
外頭幾個女使低聲回稟了幾句退下去了,院子里漸漸又安靜了下來。
方紹樸橫下心來,牽了七娘的手往屏風后走:“來,我先給你看、看些東西——”
片刻后七娘的聲音響了起來:“啊?這是你畫的?你怎麼什麼都懂?連這個也——”
她被方紹樸捂住了嘴,睜大眼看著他。難道不能夸麼?他畫的比娘偷偷給的避火圖不知道好多少。這要是能拿出去印成冊子賣,能賺好多錢!她真是嫁了個寶。
可方紹樸才覺得自己娶到了個寶,樣樣都十分出乎意料,卻讓他萬分心滿意足。
回門那日,程氏聽七娘說方紹樸把所有家當都交給了她,待方紹樸更和藹可親了。
元煦二年八月,燕云十六州悉數回歸大趙。八月初八,皇帝告廟。隨行文臣武將五百余人中,年長者無不伏地跪拜喜極而泣。
更有許多官員仰望高臺之上的張子厚,心悅誠服。不少初入仕途的年輕官員,更將他當做那激勵己心的一代名相。他出身名門,科考入仕,從區區六品官做起,在楊相公麾下鋒芒畢露,隨后仕途艱辛十多年,在蔡黨和蘇黨之間孤身前行,輾轉多個衙門,幾起幾落,無妻無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