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許,在后來在贠時彥的信中,郎琢才清晰的知道了蕭珣的傷有多慘。
不管郎琢愿不愿意聽,北笙還是娓娓道來。
過完年,正月里,她和津淮在進京的路上,彼時經過鳳陽城外的山路上,再有半日他們就可以到京城了。
那夜宿在一個避風的山洞里,北笙還睡著,冷風灌進口鼻,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“啊——!”
津淮的尖叫聲嚇得她陡然清醒。
津淮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,不知被什麼東西嚇得舌頭打結:“姐姐,快去看看,外面躺著一個死人!”
北笙還沒回過神來,被津淮從地上拽起就走。
皚皚雪地里縮著一個身著獸氅的人,身上插著四支箭,周遭一片刺眼的紅,冷風里飄著濃厚的血腥之氣。
雪地里還留下長長一道匍匐的痕跡,也不知此人花費了多少力氣才爬到這兒來的。
津淮抓著北笙的胳膊,壯著膽子踢了那人一腳,那人發出一聲微弱的吟呻。
“還活著呢!”津淮嚇的臉色慘白。
北笙環顧了一下四周,除了雀鳥時而鳴叫幾聲,再也沒有其他活物了。
那人腰間的玉佩上也躺在雪地里,沾了血,是一個龍形的玉玨。
北笙的心頭咯噔一下,蹲下身從地上捏了一把雪,將這人臉上的血跡擦干凈。
真面目露了出來,和北笙猜想的一樣,是太子蕭珣!
“還有救嗎?”津淮戰兢兢地問。
北笙探了探蕭珣的鼻息,幾乎微不可查,好在脖子上的脈搏還在努力地跳動。
她雖然跟著養父行醫,見過無數傷患,可血肉糊拉看不清人形的傷患還是頭一次見。
“先拖進洞里再說。”
總不能讓他曝尸荒野,好歹也是太子爺。
兩個弱小的身軀半拖半拽將快要咽氣的人拖進了山洞。
津淮燒旺了火堆,北笙用剪刀剪開了蕭珣被血浸透的衣裳,……嘶——!津淮瞥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涼氣,轉過臉去不敢再看。
蕭珣的胳膊上臂和下臂幾乎斷了,只有皮肉連著而已。他的腿……北笙如今想起心都緊了一下。
他的腿膝蓋上的皮被削了,白森森的骨頭沾著鮮紅的血,雙腿腓骨骨折,雙腳大腳趾被砍掉……數不清的傷。
四支箭兩支插在兩條大腿上,一支在胳膊上,還有一支從后背貫穿到了前胸。
也是最嚴重的一處,最致命的一處。
能這麼下死手殺蕭珣的,北笙能想到的只有樂平王蕭翊了。
津淮怯怯的問:“姐,他還有救嗎?”
北笙舉著沾了蕭珣血的雙手發顫,哭著說:“我不知道。”
面對傷成一團爛肉的蕭珣,她無從下手,她害怕。
這是她第一次要獨自救人,沒有養父周大的指導,也沒有豐富的藥材,前不著村后不著店,他們連一口干凈的水都沒有。
講到這里,北笙抽噎了幾聲,郎琢遞上了手帕,輕聲問:“你們姐弟二人一定很無助吧,不救他,他是一個還在喘氣的人,救吧,又無從下手。”
北笙抽噎的點了下頭,說:“我盯了他很久,就想不如讓他快些死了,好少些痛苦。”
第60章 請你們不要拋棄我
只要太子死了,樂平王便沒了競爭的對手,往后也就不會有什麼奪嫡,更不會有遴選太子妃,無辜的姑娘們就不用給蕭珣陪葬,樂平王也就不會用謀反的方式爭奪皇位,這世上會少死好多人。
北笙抽噎地說:“那時我好想從他身上拔下一支箭,再插進他的喉嚨,送他一程。”
這天下就讓樂平王太太平平地取了,多好。
她的手顫巍巍向蕭珣腿上的箭矢伸去……
蕭珣突然動了一下,口齒不清地說:“救救我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他的眼睛睜開了,看見了北笙。
津淮以為北笙替蕭珣拔箭是要救他,從地上撿起剪爛的衣衫遞到蕭珣的嘴邊。
“醒了就咬著它,我們會想法子救你,但會有點疼。”
也可以不用疼,北笙的包裹里就有麻藥,化在水中喝下去就睡著沒知覺了。
到底是救還是殺?北笙還在猶豫。
還是救吧,她沒有殺過人,她不敢。
蕭珣這麼重的傷,也許不用自己動手,過不了多久他自己就死了。
死前還是讓他舒服點兒吧。
北笙讓津淮將包裹里那個黑瓶子里的藥丸取兩顆出來,化在水里給蕭珣喝了下去。
甕里煮的是雪水,是他們姐弟倆用來路上喝的,現在卻給蕭珣用上了。
喝了藥的蕭珣很快睡了過去,北笙將箭都從他體內取了出來。
包裹里所有止血的藥都用上了,能救命的藥也都用上了,剪爛的破衣將他的斷臂和斷腿包上了,能不能活命就看蕭珣自己的造化,但那時北笙盼著他死。
她從蕭珣的血衣里摸出來個錢袋子,丟給了津淮,“你進鳳陽城去買些吃的來,藥也取一些來,我在這兒等著你。”
洞門口停著他們的騾車,津淮拿了錢袋很快就坐上騾車走了。
“麻藥的勁兒很大,我害怕他睡過去后醒不過來,所以在津淮走后,我就拍他的臉,掐人中,揪著他的耳朵大吼,他終于醒過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