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正,這把琴的經歷非常曲折。
顏陌是愛附庸風雅的俗人,琴譜上的字一個不識,也分不清什麼是宮商角徵羽,卻獨獨愛那厚重沉吟的樂色。
這把琴是他所愛,斷不能叫二姑娘給盯上,再說,她鄉野長大的,何曾見過琴,怕是連聽都沒聽過吧。
顏陌干咳兩聲,說:“我這兒有去歲采的高山芽茶,口感清爽,最適宜泡來飲,我給二姑娘包二兩?”
北笙半晌未動,顏陌才轉眸去看時,她的眼中竟有點點淚光。
顏陌嚇了一跳,他又大著聲喚她:“二姑娘?”
北笙轉過臉來,輕聲問:“我能彈一下那張琴嗎?”
顏陌收緊了神色,心頭道:“你會彈嗎?莫給我彈壞了。”
只一瞬后又是一副笑臉,“可以可以,當然可以。”
大家合伙賺錢,他還能舍不得一張琴?
第75章 人與人的悲喜不相通
北笙沒摸過真正意義上的琴,但卻知道彈琴的規矩,不經顏陌提醒,她先在旁邊的盆里凈手擦干后才緩緩坐在了琴后。
摘掉手上的玉釧和戒指,儀態端莊,纖纖素手往琴弦上一落,再配上她一張明艷嬌嫩的臉,顏陌一時看直了眼。
索性在旁邊坐下來,仔細垂聽北笙的琴音。
北笙彈了一曲《碣石調·幽蘭》,曲意靜謐悠遠,琴弦顫,顏陌的心也跟著顫。
她竟然會琴,還彈得這樣好,竟比他請的那位伶人彈得還要好。
一曲畢,北笙露出了一張了卻了心愿的臉,她從來沒摸過這麼好這麼名貴的琴。
她房中收著的是一張用尋常木材和蠶絲做成的琴,因小時候買不起琴,是養父周大在駱娘子的指點下斫的。
雖也能彈出如泉水激石的錚錚之音,但音色和手感上與這張瑤華差得太遠。
這一曲《碣石調·幽蘭》也是駱娘子教北笙的,是北笙彈得最多,最熟悉的曲子。
駱娘子不光教她琴,也教她棋,用烏豆和白果充當黑白棋子,教北笙和津淮在石板上布局,也能殺得酣暢淋漓。
現在想來,在自己前十八年的成長中,除了沒有金銀珠寶,她其實什麼也不缺。
京城貴族女子該學的,她也都會,只是沒有摸過名貴的桐木所制的琴,沒有摸過瑪瑙玉貝所制的棋子罷了。
顏陌起身給北笙鼓掌,還叫了聲“好”。
氣氛已經到這個地步了,好像不做點什麼的話說不過去。
顏陌走近琴案,端起瑤華最后憐惜的看了一眼,說:“我受二姑娘恩惠才能在京中落腳,這把瑤華就送給姑娘了。”
想著,往后還要靠二姑娘做生意,這把琴就送她做個人情。
叫人取來琴箱,將琴裝好,又給她包了一斤茶葉和一些茶點。
他俗得很,與二姑娘往來只談錢了,如今終于可以風雅一回,以琴茶當禮送給二姑娘。
北笙從爾雅堂走時已經是酉時五刻了。
一個人一手攬著琴,一手提著茶葉茶點,帷帽也套jiujiu在手腕上,晃晃悠悠的走到國公府門前時已經快戌時了。
因郎琢而起的那點不快早已煙消云散,還因得了一張寶貝琴而心中歡愉。
從前的那份羨慕和渴望,在這張瑤華上得到滿足。一路走來,笑容一直溢在唇邊。
下午半日遭遇了很多事,可在這難得的歡欣里,她什麼都想不起來,只想盡快回到家中再撫弄一遍瑤華。
晏清和鹿竹先到國公府時不見北笙的人影,不知上哪里去找,更不敢同贠夫人講。
兩人焦急的在門口守著,看到二姑娘人影出現在拐角處時,鹿竹化焦急為眼淚,哭著朝北笙跑來。
“二姑娘!這半日去哪兒了?”
看見鹿竹和晏清,北笙像是見到了救星。歡喜歸歡喜,這一路抱著瑤華走來,可真是太累了。
鹿竹接過了茶葉和茶點,晏清幫北笙抱了琴箱,看見二姑娘無礙,還一臉喜氣,兩人原本的愁云霎時消散。
晏清道:“姑娘買了這麼多東西,何不找人傳個話,小人也好去接您。”
北笙累得大喘了一口氣,捶捶因抱琴而酸麻的胳膊,抬手輕輕撫了一下晏清懷中的琴盒,輕聲說:“我得了好東西,就想自己走一走。”
就想安靜的浸在這種歡喜里,長久些,再長久些。
她在心頭告慰周大和駱娘子,從前羨慕的東西她已經有能力擁有了,她有能力照顧好津淮弟弟,有能力帶著津淮弟弟過上好日子。
她道:“走,快進去!母親應該等我等急了。”
三人歡欣朝府門走去,郎琢的馬車此時正好在安國公府門前停下。
北笙一抬頭,就看見郎琢從馬車里出來,只一瞬,她臉上的笑蕩然無存,渾身僵硬。
而剛才北笙的歡喜也落在郎琢的眼中,這一個多時辰他在愧疚中度過,回府處理了傷口后便趕來國公府。
此情此景,他倒是來錯了。
郎琢走到她身前,往晏清懷中的琴箱掃了一眼,靜靜的看著北笙:“這麼高興?”
北笙還是向他行禮,“郎大人好。”
他也抬手摸了一下那琴箱,好琴配好箱,這箱子都是上好的桐木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