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水噴濺在她的臉上,腥臭得令人反胃。
但晏清來不及去擦,耳邊只回蕩著“出嫁”“靈兒”等字眼,她手腳冰涼,沒記錯的話,這不是乾元三年的事情嗎?
那年她父兄戰死,停靈期未滿,晏康平便要拆她父兄靈堂換喜堂,送晏靈兒從侯府出嫁。
當年她應了此事,只求他們能善待她娘。
不想晏康平襲爵之后,竟以她娘生死逼她入肅王府為妾!
進府后,晏靈兒對她百般刁難,肅王卻對她殷勤維護,更允她將她娘接入府中照料。
她誤信肅王對她情深意重,為他戰場廝殺,助他登上大寶,卻被他誣陷與人私通、叛國謀逆,虐殺在冷宮之中!
紙錢帶著火星飛出,撩過晏清手背,燙得她一哆嗦。
抬眼看去,兩尊牌位毫無預兆地撞入眼中,撞得她心生疼。
她已死在了冷宮,怎會又活生生站在父兄靈前,還有死而復生的晏康平……
難道,她重生了?
晏清正驚疑不定,陡然聽見一聲怒罵: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
她轉頭,就見自己已經死了三年的參將劉詔正擋在自己身前,指著晏康平的鼻子破口大罵:“侯爺和世子剛走,停靈還不滿三天,你個老賊就要拆他們靈堂換喜堂,送你女兒出嫁!侯爺有你這樣的大哥,才是真的死不瞑目!”
“這是我們的家事,哪兒有外人插手的份兒!”
晏康平黑著臉推攘劉詔一把,揚聲朝晏清喊,“你還不讓他們退下!萬一鬧大了傳出去,是要叫人笑話我們侯府沒規矩嗎?你可要考慮清楚,你爹死了,你又是個女兒身,將來出嫁還要靠我們這些叔伯幫襯,撕破臉對你可沒什麼好處!”
這熟悉的一幕,讓晏清倏地清醒。
她重生了!
震驚后的狂喜混著滔天的恨讓晏清揚起了唇角,深沉的黑眸寒氣森森,青絲蒼顏,活像九幽地府爬上來討債的厲鬼。
前生他們讓她不得好死,今世她必親手將他們送進地獄!
晏康平被晏清身上的殺氣嚇住,不由得腿腳發軟,下意識后退兩步,卻跟怒容滿面的劉詔撞了個正著。
晏康平嚇得連忙跳開,戒備地看著晏清和劉詔,聲力內荏地嚷道:“你們想干什麼?我可是未來的鎮西侯!”
“未來的鎮西侯?”
晏清剮一眼兩股戰戰的晏康平,前世他確實是成了鎮西侯,但今生他想都別想!
“鎮西侯掌西疆八十萬兵馬,鎮西疆三十七城,同西戎三天一小戰,一年一大戰。”
晏清冷笑,“你一個靠祖宗蔭蔽,哭求我父提攜才爬上戶部侍郎之位的文官,你拿得動刀,上得了戰場,殺得了敵嗎!”
晏康平被晏清的話嚇得臉色發白,上陣殺敵他是萬萬不敢的,但鎮西侯的尊榮富貴也是他不想放下的:“你少在這兒唬人!西戎同武安已簽訂友好協議,最少五十年不會來犯。什麼西戎賊心不死,什麼邊關國境并不安寧,一切不過是你們這些武夫不愿交出兵權,杜撰這些來混淆視聽!”
“混淆視聽?依你之言,這邊疆四侯都是在行欺君背主之事該凌遲處死?”
晏清眸色一沉,陡然拔高了聲音,“空口白牙污功勛侯爵的名聲,晏康平你真是好大的膽子!”
晏康平頓覺自己說錯了話,連忙打住,眼咕嚕一轉,就換了說辭:“你少污蔑我!我就問你今天這地兒你讓不讓?讓,等我承爵,我還能讓你們母女繼續在這侯府住。
若不讓,哼!那就別怪我將你們趕出去!”
包括劉詔在內前來吊唁的晏家軍聞言皆皺了眉頭看著晏清。
誠然他們是不想她答應,導致侯爺和世子倉促下葬,但又怕她不答應,叫侯爺遺孀孤女流落街頭無處可去。
武安的律例便是如此,即使是侯爺家眷,若無后人能繼承侯位,也是不能再住侯府的。
就算他們能幫襯一二,可到底是外人,接觸過多,難免有人說三道四,叫侯夫人和小將軍的名聲都不好聽。
“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做這個鎮西侯!”
晏清撐了素纓亮銀槍,脊背打得筆直,目光森然地盯著晏康平,“西戎獲利,西南羌人必不會安分。若我殿前立軍令狀請命南伐,等我大勝而歸,你猜這鎮西侯的位置圣上最終會給誰?”
聽見這話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,看著靈堂之前持槍而立的清瘦女子。
沒人覺得她在開玩笑。
作為以女子身獲稱武安史上最年輕將軍的晏清,十歲由圣上親封前鋒將軍,率三千人攻下了朝廷調動上萬人馬、花費十年之久都沒拿下的黑瓦寨,自此一戰成名。
以劉詔為首的晏家軍內心熱血奔涌,恨不能現在就拿上刀槍劍戟,與晏清奔赴沙場,叫那些狗日的看看,便是侯爺和世子都去了,他們晏家軍的軍旗也不會倒!
晏康平臉色煞白,他如今已將晏清得罪死了,若晏清真的成了鎮西侯,晏清定會同他秋后算賬!
就他一個五品戶部侍郎,拿什麼和手握兵權的晏清抗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