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環,卻是“皇帝身體欠佳”……
當今皇帝正值壯年,身體并無隱疾,但在中秋宮宴之后,便有傳言說皇帝幾日未曾早朝。
對外的說辭是,圣上操勞過度,又陡然得知戶部尚書李賢的不恥之舉,急怒攻心,一時心力交瘁,臥床不起。
但活了兩輩子,晏清卻知道,這不過是一個托辭。
上輩子,中秋宮宴并未發生這等事,身體康健的皇帝卻因吹了夜風,落下了風寒,而后一病不起,著溫哲茂監國。
若說這是巧合,未免有些巧合過頭了。
只是如果上一世皇帝的臥床不起,是溫哲茂為了監國而讓李貴妃給皇帝下的藥。
那今生這事……
晏清瞄一眼溫哲翰,又很快將視線收回來。
皇帝從頭到尾都沒有讓溫哲翰監國的意愿,他若這麼做,并討不到好處,反而會因為獲益巨大,而引起臣子百姓的猜疑。
不可能是溫哲翰。
若他想青史留名,便不會在言官那兒留下這麼個不光彩的猜疑。
也自然不可能是溫哲茂。
皇帝此時倒下,對他并沒有什麼好處。
這非此非彼的境況,讓晏清不由得想起當日宮宴上,自己沒能躲過的陰招。
隱在黑幕后的,第三方……
第三十九章 雨前寧靜
日沉西山,林鳥歸巢。
回程的路上,晏清反反復復地想著那插手其中的第三人,卻毫無頭緒。
倒是溫哲翰最后說的話,更叫她心頭沉重。
“護衛康都的三軍六衛,有近半已成皇兄私兵。”
三軍六衛統共九萬三千余人,一半則是四萬六千余,再加李定山親兵三萬……
晏清重重地磕上眼,眉峰緊鎖。
三軍之中,羽林軍只聽令于皇帝;宿衛軍左營為溫哲翰所掌,右營在溫哲茂手中;京軍一萬,雖聽令皇帝,但京軍松散,全然不是邊疆浴血的戰士的對手,甚至不能同宿衛軍抗衡。
六衛里,襄牙衛離康都最近,且為皇帝直屬,另五衛,則有四衛在溫哲茂之手。
她光知道溫哲茂手段了得,身后有李定山支持,但卻不知道溫哲茂竟然已經掌握了防衛康都的近半兵馬!
溫哲茂母族只是李家一個遠方旁支,早年間也并不受李家重視,卻能從有丞相府鼎力支持的溫哲翰手中,奪得如此多的兵權。
除了皇帝授意,她想不出別的原因。
皇帝是真的屬意溫哲茂,或許是看中他的能力,或許是看中他母族同世家牽扯不深。
若沒有她這一次的將計就計,等皇帝徹底為溫哲茂鋪平道路,溫哲茂登基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。
想得陰險一些,她甚至要懷疑上一世溫哲翰的死,說不定都同皇帝有關。
帝王無情,帝心難測。
對自己屬意的溫哲茂,皇帝尚且能為了收回李家手中的權柄,而選擇問責溫哲茂,又何況他本就不鐘意的溫哲翰?
摻進這盤帝王謀位的大局中,她才恍然,前世她同晏家的慘劇,不過是這棋盤上微不足道的小風波。
蜉蝣何以憾樹?
她沒有答應溫哲翰做內應,溫哲翰也只是讓她自己回去想清楚。
或許從一開始,溫哲翰就沒寄希望于她,只是想提醒她,不要被溫哲茂捏住把柄,更不能同溫哲茂同流合污。
老實說,這讓她多少松了口氣。
亂局之中,不引人注意的蜉蝣,往往更容易保全自身。
若非她此時已然是被人認定了的棋子,輕易脫不得身,她便是逆了臣子忠義,也定當斷然辭官,同母親回北地去。
然而此時說什麼都太晚了……
晏清長呼一口氣,抬睫望向車外已經人散攤收的街市,眼前卻都是邊境城池中的戰火紛飛。
而不久后的康都,就會是下一個戰場。
街邊有燈火亮起來,昏黃的燭光卻刺得晏清瞳孔微縮,渾身發顫。
她僵看著那燈火,馬車越過去,那燭光猶在眼前。
良久,晏清放了車簾,靠回車榻,微磕眼,沉默。
馬車駛出長街,拐入誠安街。
回到侯府,晏清照例陪晏秦氏一同用餐。
飯后閑談時,晏秦氏拉著晏清的手同她商量:“佛安寺的師父捎人帶了話來,說是你爹和修兒的長生牌位都刻好了,長明燈需得親人親自點才好。”
“我尋思著過幾日,等你大伯和大伯母的尸身回了京,料理了他們的喪事之后,再動身前往佛安寺,將他們的后事也一并打點了。”
晏秦氏一邊說著,一邊感慨著,不知道是在勸自己,還是在勸晏清,“人死如燈滅,過去的事就過去了。雖說分了家,但好歹是晏家三族內的近親,該操辦的還是得操辦。”
晏清蹙眉,看著晏秦氏面上的疲憊,將嘴邊的話咽回肚子里,只叮囑道:“您覺著該如何辦,就如何辦。只是這段時日,無論無何讓青衣留在您身邊。”
如今這個時節,她是不愿晏秦氏出府的,哪怕有她在身邊跟著,她尚且不放心,更何況她還有別的事要辦,不可能時時跟著晏秦氏。
溫哲茂儼然是要被逼到走投無路了,誰也猜不著他會做些什麼事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