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。
晏清倒在椅靠上,磕上眼,長呼出一口氣。
到了這一步,她是否遭了算計,又遭了誰的算計,她又算到了哪步?
一切都不再重要。
棋局已然成型,困在其中的棋子,只能是順著棋手的思路,落向固定的某處。
不想做棋子,便只能成為棋手!
溫哲翰監國第二日,晏清收到了王淑語的拜帖。
晏清沒應。
同一天,鎮南侯府遞了邀請函。
晏清依舊婉拒。
山海居書房內,晏清靜默地坐著。
燕七來來去去,將康都城內的動向,盡皆說與她聽。
那些閉府養病的官眷們,好似忽然都病好了,四下里互相走動。
今天這個家里有個茶會,明天那個家里有個詩會。
靜默了幾個月的康都城,像是忽然活過來了一樣。
整個康都城都泛發出一種久違的生機昂揚之態,除了六皇子剛去世皇帝病重的皇宮,以及端王府、肅王府和半年之內兩次出殯的鎮西侯府。
溫哲翰監國第七日,六皇子頭七,一直閉府的鎮西侯府卻突然開了府門。
一輛青棚小車自偏門出來,一路往城外去。
車中晏清攥著暗衛自佛安寺送回來的信紙,兩眼通紅,胸腔因怒極而劇烈起伏。
青衣縮在一旁的角落里,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晏清,雙手緊扣著車板,耷拉著腦袋。
“對不起……”
青衣小聲地道歉,“對不起……”
晏清沉下心中那一口氣,沙啞著嗓子開口:“不是你的錯。”
第四十五章 胡言亂語
佛安寺西廂房,晏清推開房門,看著端坐在首位悠閑喝茶的人,臉色黝黑。
不是溫哲茂,卻也是她前世的老熟人——溫哲茂的謀士司惗。
隱士司惗長居肅王府,不曾出來走動,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溫哲茂的人。
晏清沉著雙眸,壓著怒氣,冷聲開口:“我來了,放我娘走。”
“哈哈哈,不急,不急。”
司惗笑道,斟一杯茶,請晏清,“小將軍舟車勞頓,且坐下飲杯清茶。”
晏清盯著他,但司惗始終帶著笑,恍若未聞,自在地喝自己的茶,還同晏清訴說自己的感想:“都說佛安寺的銀云雪尖,是茶中一絕。今日得飲,確實如此啊!”
站了半盞茶的功夫,見司惗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,晏清猶豫了一下,到底還是坐到了案幾另一側,卻沒飲茶。
“你想怎麼樣?”
晏清咬著牙問。
司惗飲一口茶,咂吧下嘴,似在回味茶得甘甜可口,直等到晏清拳頭都攥起來了,他才轉過臉來,皮笑肉不笑地反問:“小將軍不問我是誰?”
晏清心中一跳,但面上怒氣不減,一拍桌子躥起來攥著司惗的衣襟就把人提了起來,冷聲駁斥:“我管你是誰!敢動我娘,我扒了你的皮!”
司惗盯了她一會兒,嗤笑出聲:“我勸將軍三思而后行。這會兒要是動了我,您母親的情況,可就不好說了。”
晏清瞳孔一縮,猛地收緊手。
司惗被硬生生提了起來,攥緊的衣襟嘞得他喘不過氣,但他卻好整以暇地笑看著晏清,眉輕挑,盡是算盡一切的從容。
眼看著司惗的臉色因喘不過氣而發紫,晏清眼神兇狠,恨不能直接將他勒死了事!
從容如司惗,這會兒也不由得有些慌了。
但晏清到底還是松了手,將人重重地扔開,咬牙切齒地警告:“若是我娘少了一根頭發,我都要你的命!”
剛得到喘息機會的司惗不住地咳嗽,但聽到晏清的話,卻又笑了起來,一邊喘息一邊笑:“我的命可不夠給夫人賠罪的。我不過是個傳話的,只要我的主子不出事,我就算死了,您也要不回鎮西侯夫人。老實說,有鎮西侯夫人給我陪葬,我覺得值了。”
晏清怒極,一拳錘在司惗臉上:“你敢?!”
被一拳揍翻在地的司惗捧著臉,痛苦地蜷縮著,卻嗤嗤地笑:“我有什麼敢不敢的?人又不在我手上。”
晏清眼中殺氣畢露,手抓著茶盞一磕,拈著碎瓷片就朝著司惗脖子上抹去,卻見司惗抹了把臉上血,笑得挑釁:“雖說我的命不值錢,但我死了,就意味著談判破裂。”
晏清的手一頓。
司惗拂開晏清的手,從地上爬起來,理著衣冠,又坐回椅子上:“將軍氣也出了,咱們來說說正事?”
晏清盯著仿佛沒事人一樣的司惗,若不是他挨了揍的鼻子還在流血,她都要懷疑自己才踏進這個屋子。
她看不透這個人,從來都是如此。
他說話行事就像個瘋子,惜命,但又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,也就更不會把別人的命放在心上。
在他眼里,人命就像是商品一樣,有著固定的價值。為了獲得某些利益,舍掉某些人的性命,是理所應當的事。
他幫溫哲茂做事,但是卻又屢次挑釁溫哲茂。
若不是他確實有用,溫哲茂也不會等到登基之后,才殺了他。
而那劊子手,就是自己。
看著鼻子都被打折了的司惗,晏清有一瞬間的恍惚。
上輩子她奉命殺司惗的時候,是有兔死狐悲的感慨的,但司惗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有這一天,甚至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