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卻守護皇宮的羽林軍不可調動,平日里只為協助京兆府辦案毫無對戰經驗的京軍,也被調動了起來,同剩余的宿衛軍一道,把守康都各個方向。
晏清帶回京的兩千余晏家軍也被緊急征召,打散分編入宿衛軍、京軍之中,作為協調各方作戰的指揮層。
守衛直面李定山大軍的南城門的京軍、宿衛軍等,更是由晏清親自操練指揮。
當溫哲茂知曉這個消息時,差點兒沒笑出聲來。
放眼偌大的康都城,數十武將,卻沒幾個是真正上過戰場的,更別提像晏清這樣常年鎮守邊疆前線出生入死四五年的。
這些京里的高官少爺們,錦衣玉食,學著花拳繡腿,會紙上談兵,連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都不如!
溫哲茂躺在玉淑殿的大殿中央,望著弧形的殿頂,雕花刻畫的房梁橫七豎八擺著,就像是一個巨型鳥籠的頂。
這玉淑殿,這整個皇宮,甚至整個康都城,就是一個巨大的鳥籠子。
無數人困在其中,掙扎著求活,他也不例外。
現在,這個籠子,多了一個隨時可能被打開的豁口。
🔒第六十章 必死之棋
乾元三年九月二十一,丞相府內,溫哲茂與許相逢閑坐對弈。
許相逢持白子,在邊角處落下一子,觀摩著棋盤形式,狀似不經意地問:“如今這個時候,殿下竟還有閑心同微臣下棋?”
溫哲翰持黑子,一子攔住白子攻勢:“丞相大人不是常告誡小王遇事不可急躁?況且父皇身體漸好,同皇兄見過一面后,便重新開始上朝理政,將朝廷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,小王確無多少繁雜之事。”
“圣上身體康健,是武安江山幸事。”
許相逢摩挲著棋子,思考著落處,“聽聞肅王殿下被圣上拘在了玉淑殿?”
“是,安公公親自守著。”
溫哲翰視線微抬遠眺,仿佛能隔著重重磚墻望見遠處的皇宮,“親耳聽聞皇兄將大逆不道的陰謀說出口,卻只是將人軟禁在玉淑殿。若是我同皇兄位置顛倒,只怕會下天牢,等諸事平定,或流放千里,或除而后快。”
“皇兄在父皇心里終究是不同的。”
溫哲翰垂眼嘆息一聲,又似有幾分不解,“同為親子,我自問才華德行不輸皇兄,為什麼父皇就如此偏愛皇兄?以至于就算他要弒父、造反,父皇也依舊舍不得。”
這疑問壓在溫哲翰心中許久,已然成了他的心病。
從前他總以為是自己能力不足,不如皇兄優秀。
后來他才發現,就算他足夠優秀,也不可能像皇兄那般得到父皇全心的關注。
父皇滿眼都是皇兄,就算自己做再多,也得不到他一個眼神的留駐。
從前的很多時候,他都想過放棄同皇兄爭這皇位,甚至他嘗試過。那之后他才發現,有的事自從他出生開始,就注定無法由他自己選擇。
放棄皇位的爭奪,對他來說,就意味著他是要帶著自己身后的所有人一起死。
他不想死,所以只有爭。可他注定不可能得到父皇的青睞,所以皇兄今日的打算,他也早就準備著。
只是誰也沒想到,一直順風順水謹慎小心的皇兄,卻忽然著了道。一夜之間情勢變更,最后倒是皇兄先走上了這條道。
眾多思緒不過呼吸之間,許相逢還沒想好如何勸誡溫哲翰,卻見他忽地笑了一下,沒頭沒腦地說了句:“有的時候,真就是造化弄人。”
許相逢瞥一眼溫哲翰,咽下到嘴邊的話,垂眼瞧著棋盤催了一句:“殿下,該你了。”
“丞相以為,父皇是如何想的?”
溫哲翰隨意落下一子,顯然心思已經不在棋盤上,“是想等這件事之后,替皇兄粉飾太平,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,讓皇兄繼續在朝堂活動嗎?”
許相逢抬眼同溫哲翰目光相接,意味深長地告誡他:“帝王之心深似海,與其去猜帝王如何想,不若想清楚你想要的。念兒,你身上背的,從來就不止你一個人的命。優柔寡斷的結果,只可能是滿盤皆輸。”
念兒是溫哲翰的小名。
溫哲翰深吸一口氣,長呼而出,呼吸之間,心中那糾結繁雜的心緒沉下去,再睜眼,溫哲翰淺笑著同許相逢道:“您說的沒錯。”
說著,溫哲翰的眉眼又斂下去,搓著手中的棋子,“皇兄由安公公親自看著,想要出來怕是不容易。明知進宮是步死棋……皇兄也是個固執的。”
“羽林軍薛副統領的妻兒老母說是出城省親去了。”
許相逢淡然地說起這事,“恐怕這件事結束之前,是回不來了。”
“就算這件事結束了,那些人又有幾個能回來的?”
溫哲翰瞥一眼棋盤,攔下白子反撲之勢,眉眼間帶了些輕嘲,“這等粗陋的手段,皇兄倒是鐘愛得很。”
許相逢卻同溫哲翰持相反意見:“手段雖然簡陋,但卻屢試不爽。這世間的人,被箍得太緊了,一個孝字,就能拖死無數的人。”
溫哲翰沉默了一瞬,眉間的輕嘲淡下去,多了憐憫同情:“可悲的是,就算是低頭,也未必有好結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