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是被人盯好的棋,無論低頭與否,對他們而言,都注定是一場悲劇。”
許相逢落子,困死一片黑子,“就算少年得志如晏清,巾幗不讓須眉,卻依舊跳不出手握權勢之人的操縱。”
溫哲翰沉默,眼前閃過重陽當日晏清深思的模樣。
直覺告訴他,晏清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角色,也不該看不清自己面臨的處境。
當日晏清沒有答應他去做內應,卻也沒有拒絕。之后更是明明白白地同兩方劃清界限,似乎并不打算趟這渾水。
但她卻輕易地放晏秦氏同晏靈兒一道去了佛安寺,輕易地便被扯進了這局里。
有意思的是,明明是晏秦氏的性命受到威脅,她卻敢同洪鞏坦白。
或許她早就明白,走到這一步,不論她做何選擇,都不可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。
低頭,晏秦氏或許能活一時。但若他們敗了,晏氏全族都得被斬頭。若他們贏了,被脅迫著低頭的晏清,也必然不可能得到溫哲茂的信任,更何況她還背叛溫哲茂,將其叛亂的舉動托洪鞏告知了皇帝。
到最后,晏清將是被推出來做頂罪羔羊,平息民怨官怒的最好對象。
無論成敗,她都是晏家、是武安的罪人。
不低頭,晏秦氏定然立時斃命。便是她守住了晏家的清譽名節,世俗人討論起她的功過,也絕無多少人贊她一句明大義,只會道她冷血無情、鐵石心腸。
更何況,她還是個女人。
世俗總是贊男人的大義滅親為深明大義,卻對同樣情況下的女人挖苦嘲諷。
女人就該是感情用事,就該是溫柔小意以家人為先的。
這對于晏清來說,似乎就是一步必死的棋。
但他總覺得,這其中又藏有一線生機。
這并非他憑空猜測,而在于下山前,晏清問他的那句:“若我率兵攻城,殿下可敢開城門以迎?”
他答:“敢。”
她回:“還望殿下記下今日承諾,清自不會讓殿下失望。”
自那日之后,自己同晏清再沒有聯系,晏清好似真的一門心思相信著只要她助溫哲茂拿下皇城,就能保下晏秦氏。
換句話說,近一月的沉寂,當日在陽昌山上答得斬釘截鐵的他,也不由得疑心——晏清是真的反了。
🔒第六十一章 叛軍攻城
“丞相以為,晏清會反嗎?”
溫哲翰猶豫著,終是將這問題問出了口。
許相逢摩挲著棋子,眼瞼微垂,遮蓋了眼中情緒,良久才落子開口:“殿下,用人不疑。”
“只是猜測罷了。晏清的種種行為,著實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。”
說話間,溫哲翰補一子,截斷白子前進路線,改守為攻,“雖說很難相信她真的會反,但凡是無絕對,有時候做兩手準備,總是好的。”
“您成長了。”
許相逢擱下棋子,捋著胡子欣慰地點頭。
棋盤上,白子頹勢已顯,兵敗如山倒,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。
溫哲翰淺笑,手掌微傾,手中黑子盡皆落回棋盒:“其實我不信晏清真的會反。”
溫哲翰撇頭望向南城墻,“她從始至終都很冷靜。不管是我讓她去做內應也好,還是晏秦氏被囚禁也罷,她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冷靜,沒有多余的動作。”
“晏家雖然落魄了,但根基猶在,而晏清始終順從著一切,沒有絲毫的反抗。”
“有時候我甚至會有一種錯覺。”
溫哲翰話一頓,眼中多了些許迷惘,“她似乎早已知曉了所有的事,看似是在順勢而為,實則一切都在向著她所希望的結果推進。”
說著,溫哲翰忽然撇頭望向許相逢,“丞相,您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未卜先知?”
“殿下,為帝者,不該偏信鬼神一說。”
許相逢垂眼告誡著溫哲翰,微斂的眼眸叫人看不清情緒。
溫哲翰覺得有些無趣,正打算將這話題放過去,卻又見許相逢抬眼同自己四目相接,眸色深沉而嚴肅。
他說:“您應該很清楚,以肅王的性子。不論晏清是否真的反了,憑她將事透給洪鞏,就注定她不可能活著走下戰場。”
溫哲翰本以為他是要對自己進行說教,卻聽許相逢如此說,一時有些怔愣。
轉念一想,這確實是溫哲茂會做出來的事。
這讓溫哲翰不由得嘆息:“可惜了,晏清這等將才,確實是可遇不可求的。若非遇上這些事,她說不定真能成為下一個安遠侯。”
“終是造化弄人。”
許相逢垂著眼,附和著感嘆。
南城門城樓之上,二人口中的主人公,正神色凝重地望著城外滾滾煙塵。
李定山發兵的時間,比他們約定的時間,早了三五日。
“準備絆馬繩。”
晏清吩咐著沉聲下令,“絕不可讓驃騎衛縱馬入城。”
紅妝得了軍令立刻去著手準備。
司惗卻凝眉提醒:“晏將軍,不要忘了我們先前說好的事。你調任康都城南城門守將,是意外之喜。按約定,李元帥大軍壓境之時,你該開城門迎大軍入城,領兵馬撤入皇城,從朱雀門撕開羽林軍的防守。”
晏清睹他一眼,壓低了聲音反問:“你當所有人都是瞎子、傻子?不戰而退,大開城門迎敵,你若是皇城守將,你會大開城門,迎這敗軍之師入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