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全露頭的朝陽將光打在這滿目瘡痍的戰場上,李定山染血的玄鐵鎧甲在這光里泛著深沉的水光,而其胸腹的位置卻有一抹格格不入的暖光。
那是刀刃反射的朝陽的暖光。
一柄細長小巧的柳葉刀從鎧甲甲片的縫隙刺入,整個沒入他胸腹,只留下一點尾巴在外。
這一刀,是晏清在頭一遭與李定山近距離交戰時,便趁亂刺出去的,之后的所有攻擊都在將刀送入更深處。
李定山幾乎是全程帶著這刺入胸腹的柳葉刀,在同晏清交戰。
晏清選的時機刁鉆,當時他挨了晏清一頓亂打,渾身上下都是疼的,尤其是受力最多的胸腔,被猛力劈砸,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。
一柄隔著軟甲里衣刺進來的柳葉刀雖然會讓他覺得不舒服,卻也沒多想,晏清也沒給他機會多想。
等他察覺的時候,那柄刀已然不可能再取出來了。
李定山死了,這個消息迅速傳遍全城。其他三門還在攻城的軍隊聽聞這個消息,先是不信,但很快李定山的腦袋便被一個旗桿吊著出現在了他們眼前。
這場動亂歷時一夜,終是宣告平息。
其實孟舒瀾對李定山說了謊,那些武將們并沒有反水,他帶來的人也并沒有李定山想象的那麼多。
從西疆到康都日夜兼程也需要至少一個半月,他們跑死了不知道多少匹戰馬才在一月內趕回來,根本不可能帶太多人。
更何況西疆本來就不安寧,他也不能抽調太多人。甚至他離開西疆這件事,西疆也并沒多少人知曉,現在那邊一切都由隨風應付著。
他剛趕到康都就直奔硝煙最盛的朱雀門,根本不了解具體的情況,更不知道那些官眷是否已經脫險。
不過殷十娘先前給他遞過消息,所以方才說的那些,不過都是他猜的。
但李定山不知道,卻又當了真,所以才在那一刻死了心,斷絕了生機。
安排好之后的事,孟舒瀾才輕手輕腳走到晏清身旁,卻依舊驚醒了抱槍靠著城墻小憩的晏清。
她身上的戰甲還染著血,暗紅的血污結成塊凝在臉上,顯得有些可怖,神色卻掩不住地疲憊。
孟舒瀾將手中沾了水的手帕遞給她,有些脫力地在她身邊坐下,腦袋一垂,卻是靠在了晏清肩上。
晏清驚了一下,下意識地就要抽身,卻睹見他緊閉的眼下一片烏青,這才一閉眼便已然是呼吸綿長睡死了過去。
視線往下,本還有些抗拒的晏清終是歇了心思,任他靠著,心中忽地有些愧疚。
他那樣愛整潔的一個人,此時卻是衣袍皺巴成一團,頭發絲都粘在了一處,唇周一圈黝黑的胡子都有兩三寸長了。
晏清自己就是打先鋒的,對于急行軍的情況是最熟悉不過的。
時間緊急的時候,真的是恨不能睡覺都在馬背上,哪里還有功夫去琢磨別的?
這一個月里怕是一天歇不了一個時辰,到了卻還要馬不停蹄地加入戰局,鐵人也扛不住。
想著兩輩子總是他在自己最危險的時候帶兵來援,自己卻不能為他做些什麼,晏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。
調整了一下角度,晏清想努力讓他睡得舒服些。
這也算是眼下自己勉強能為他做的了吧?
晏清如此想著,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,一時也覺得乏累不已,上下眼皮不住地打起架來。
溫哲翰安排好善后事宜找過來時,便見這兩人正靠著城垛,腦袋靠在一處,睡得正熟。
🔒第七十二章 八卦之魂
溫哲翰眉一挑,四下里一望,卻見各處的人對此都仿若未聞,但又每一個往這邊來的。
整個戰場已經基本清理干凈了,精疲力盡的兵卒也大多都同晏清他們一般,徑直靠著城墻、城垛休息。
或十幾二十人倒成一堆,或地上一滾仿若尸體,又或者是二三四五人抵靠著歇氣。
若不是這一仗,他很難想象出會有人能累到沾地就睡死過去。
再轉頭看向靠在一處的晏清、孟舒瀾兩人,溫哲翰心里除了一丟丟微妙的感覺外,倒不覺得有什麼別的問題了。
戰場之上,大家都是兄弟,正常。
就是見他們睡得都挺死的,溫哲翰有點兒猶豫要不要去將人叫起來,或者自己也先回去睡一覺?
這一段時間沒睡好的人,也不止他們,自己也是一宿一宿地睡不著。昨兒直接一天一夜到現在……
光是這樣想著,溫哲翰就覺得眼睛酸得不行,使勁兒眨了兩下,拍了自己兩巴掌,溫哲翰才覺得清醒點兒。
這會兒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啊……
溫哲翰苦笑著嘆氣,正打算上前將人叫起來,卻見晏清已經醒了,正瞪著一雙眼睛疑惑地看著自己。
那一閃而過的涼幽幽的視線,讓溫哲翰慶幸自己沒有走近了去叫人。
他可是看見她手已經攥緊槍桿子了……
這種警醒的狀態,都讓溫哲翰懷疑她先前怕是根本沒睡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