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此時,溫哲茂已然殺弟弒父,起兵造反,他倒是想問皇帝一句,這麼多年,他縱著溫哲茂到底是為什麼?
為帝者不仁,這天下人還能有什麼活路?
這樣的武安江山社稷,難道是他想要的嗎?
孟舒瀾心里窩著火,卻一言不發。
皇帝固然是寵他的舅舅,但他先是皇帝,后是親人。
皇帝沉默了良久,沒有問孟舒瀾的來意,也沒有說起自己偏心溫哲茂的緣由,反而是倒問了孟舒瀾一句:“舒瀾,你知道武安國是如何來的嗎?”
孟舒瀾對于皇帝避而不談溫哲茂的問題有些不滿,唇微抿,卻仍舊是恭敬地答了:“前朝皇帝暴虐不仁,天下黎民如處油煎火烹之中,民不聊生。高祖不滿前朝皇帝的暴政,揭竿而起,歷時三年,推翻前朝統治,建立新國。因以武推翻暴政建國,祈愿國泰民安,故而取國名為武安。”
皇帝又問:“那你可知四疆和四大家的來歷?”
孟舒瀾皺眉,不明白皇帝問這些做什麼。總不能是這個時候,考他功課吧?
但皇帝問了,孟舒瀾也只有答:“所謂四疆,即是指將武安邊境依地勢劃分而成的四個防區,分別有四大家中的三大家以及皇室世代守護。”
“四大家指當年隨高祖打天下,后來建國后,被分封的四大家族。分別是鎮守西疆封鎮西侯的晏家、鎮守北疆封鎮北侯的郭家、鎮守南疆封鎮南侯的李家、世代為相的許家。”
“與大梁接壤的東疆,則是由當朝皇帝冊封鎮東侯鎮守,故而鎮東侯一般不世襲。”
聽罷,皇帝微一點頭,卻又問:“那你知道如今的四大家,在前朝的時候,其實是五大家嗎?”
這個孟舒瀾當然知道。
無論是皇室也好,還是四大家也罷,他們在前朝就已經是盤踞一方的大家族了。
所以當他們揭竿而起之時,前朝暴政才在一年之內解決。
之后的兩年時間里,是五大家各自所率領的勢力的磨合和妥協,最終在各方考量之下,形成了如今的武安國。
都是些很簡單的問題,當初史學課還是皇帝親自給他上的,這些東西皇帝都講過,所以皇帝自己應該是最明白他是否知曉這些的。
但皇帝既然接連問了三個顯而易見的問題,若不是皇帝閑得慌,那就是這些顯而易見的問題里,有些不顯而易見的東西了。
這一次,孟舒瀾沒有答,而是問了出來:“圣上想告訴臣何事?”
皇帝沉默地同他對視片刻,才道:“先前你所說的那些,除了如今四大家和皇室的疆域管理之外,其他都是假的。”
孟舒瀾一驚,皇帝卻沒有停頓地繼續往下說著:“前朝沒有五大家,如今的四大家也不是跟著高祖打江山的。”
“高祖不是高門大戶出身,他是個泥腿子。”
“許家不是謀臣世家,同高祖同時代的許家先祖是個算命謀生的術士。”
“李家不是武將世家,李家先祖就是個東奔西跑、有些門道、黑白通吃的行商。”
“郭家倒是正兒八經的將門,但不受前朝皇帝重視,被人陷害得滿門抄斬,只剩下一個孤兒流落在外,后來在北地揭竿起義,反了前朝。”
“晏家……”
說起晏家,皇帝卻頓了一下,“晏家卻并非前朝人。”
🔒第七十六章 難成帝王
從馨德殿出來,孟舒瀾整個人都是懵的。
他所以為的武安起源的歷史是假的,沒有什麼前朝五大家,也沒有什麼一年推翻暴政。
整個起義時間,前后橫跨了十年之久。
只有五家當年的互相妥協是真的,溫、許、李、晏、郭五家之間有一個世代家主口口相傳的協議。
是這個協議,造就了現在武安四疆一內地的勢力分布局面。
百年的時間,這協議一直制約著五家,可隨著時間的推移,各家的勢力發展并不均衡,這也就導致有的人起了貪念。
支持溫哲茂的李家是一個。
支持溫哲翰的許家又是另一個。
“許家世代為相,百官以相為首,朝野內外皆是許相的擁躉門生。”
皇帝神色鄭重地告誡孟舒瀾,“許相逢那個人啊,看著是謹守人臣本分,但若他哪天想動了,一言令萬臣,其危害比起邊疆四侯哪一個都厲害!”
“若非懼怕史官手中那桿筆,你以為在朝中經營百年的許家,會甘愿屈居人臣?”
“老三若真做了皇帝,許相逢便真就是萬人之上。以老三的性情,如何能支使得動許相逢那老狐貍?到那時,這溫家皇室只怕就真成了他許家的傀儡!”
“許家先祖當年看似吃虧不要疆域,如今再看,卻是聰明絕頂的算盤!”
從前的五家,溫家為皇卻大權旁落,晏家子嗣凋敝,如今只剩下晏清一個后人;李家造反,終將會落得個誅九族的下場。
剩下的北疆鎮北侯郭佑寧同許相逢皆是支持溫哲翰之人,郭家與許家是什麼牽連卻未可知。
東疆與大梁接壤,富裕平和,雖歸皇室管理,但這一任的鎮東侯,卻是許相逢舉薦。
如今西疆、南疆局勢不穩,鎮東侯絕不可隨意撤換,就不知他同許相逢有多深的交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