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稍微適應了光線的存在,司惗才看清來人是誰。
“你來干什麼?”
司惗想問,但長久沒曾開口,以至于他的喉嚨干澀,一時竟只能發出些沙啞難聽的支吾。
費了好大勁,司惗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一字一句地吐完了自己的問題。
晏清將獄卒交給她的小銅棒擱在桌上。
監牢里近乎完全隔音,外面的聲音傳不進來,里面的聲音傳不出去。
只有重物撞擊厚重的鐵門,才能發出些悶響,但那聲音太輕了,而金屬相擊的聲音卻很清脆。
死囚牢里,常有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密談。
小銅棒的作用,就是密談結束之后,敲擊鐵門,通知獄卒開門的。
司惗瞟了眼桌上反著燭火暖光的小銅棒,巴掌長短,小指粗細的銅棒,不具備殺傷力。
但他也清楚,這東西在晏清手里,卻足以取他性命。
瞧著默不作聲的晏清,司惗忽地扯了個輕嘲的笑:“是來算總賬的?”
司惗說一句,停下來喘口氣,清了嗓子,才又接著說下一句,“現在殺我,對你可沒好處。”
這是實話。
雖然司惗眼下是死囚,但刑部有刑部的規矩,別說還沒到他死的時候,便是到了他死的時候,也絕不能私下里處置。
根據情節輕重,私自處決死囚者,雖說不至于償命,但也絕對逃不掉處罰。
司惗話里藏著些許得意,晏清卻只當聽了個笑話:“我若想取你性命,當天你就腦袋搬家了。”
司惗一愣,想起晏清反水的那一天。
若沒有晏清的提前招呼,以紅妝出劍的速度,輕易就能削了他腦袋,但她卻反而舍近求遠,繞了半步砍了他手腕。
司惗下意識地撫上斷腕。
刑部的人怕他因流血過多死了還特意叫了大夫給他包扎。
也因為他還有活著的價值,所以跟別的死囚不一樣的是,他隔三差五地還能見著點兒光,聽見些人聲,雖然大多都是喝問,或是打罵,但也比在無聲無息不知天日的漆黑暗牢里算著自己的死期,要強上太多了。
雖然天牢已經盡可能地保證死囚能活到行刑那一天了,但實際上關押在天牢死囚牢里的死囚,大多都活不到行刑那一天。
在無聲的黑暗中靜靜等待死亡的日子里,時間的長短無法計量,總覺得下一刻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,但卻遲遲得不到回應。
時間好像被拉得無限長,可下一刻獄卒按時投放的窩頭卻又會明白地說明,不過剛過了一個上午,或者一個下午,也可能是一個晚上,分不清,記不住,所以格外折磨人。
很多死囚在這樣的環境里,待不到一個月就會受不了。
這時候,刑部的大人會來問話。
死囚要麼老實交代,爭取換到普通監牢里去;要麼嘴硬到底,在死囚牢里被逼得發瘋。
等瘋子不再叫喚時,就意味著他的死期提前到了,獄卒會來清理牢房。
司惗身上帶傷,為了防止他在牢里自殘導致流血身亡,本是不該將他投入死囚牢的。
但幾次問話下來,拒不開口的司惗終于是惹怒了刑部的大人,將他投進了這死囚牢。
估計是想著讓司惗在這死囚牢里吃上點兒苦頭,回頭便會求著他換回普通監牢去。
卻不曾想司惗是個硬茬兒,不僅沒被死囚牢里壓抑的氛圍嚇退,反而還依舊過得自在。
瞥一眼微愣的司惗,晏清發現他除了囚衣不太干凈之外,倒是沒有別的外傷,恐怕也是刑部的人怕用狠了刑,會讓司惗死的更快。
給他找大夫看病的錢,可是不能公費報銷的。
收回視線,在司惗再次開口之前,晏清說明了來意:“溫哲茂背后除了李定山,還有別的人在幫他吧?”
聽聞晏清的問話,司惗回過神來,嗤笑一聲,扯著久未說話的喉嚨,用喑啞低沉的嗓音費勁地笑道:“爭皇奪位這等大事,只一個僅有匹夫之勇又心懷不軌的李定山,你覺得可能嗎?”
晏清眸色微深,道:“我說的這人,并非溫哲茂的擁躉。”
司惗的笑微僵。
晏清瞧在眼里,又道:“若我猜的沒錯,這人權勢不低,且并不為溫哲茂辦事。他同溫哲茂之間,只是因為某種一致的目的,而達成了合作。”
司惗的唇角彎下去,沉眸盯著晏清。
晏清的聲音低沉下去,帶著點兒誘哄,眉眼卻越發凌厲:“他是誰?目的又是什麼?”
司惗同晏清對視著,燭火的光在二人的眼中閃爍,明明滅滅。
片刻,司惗卻又笑了起來:“你為什麼會這麼問?”
晏清卻依舊板著臉,聲音低沉清晰:“因為當日中秋宴上我沒中溫哲茂的算計卻依舊中了招,因為帶走劉詔女兒的人并不是溫哲茂的人。”
司惗臉上笑意全無,忽地想起溫哲茂娶親回府后偶然吐露的,晏清對他的仇視。
司惗的眉眼冷下來,厲著聲音問:“你從何得知?或者說,你到底是誰?”
他不相信人在同另一個人沒有什麼交集,且對方對外風評良好的情況下,會無緣無故地厭惡、提防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