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比自己年少六七歲的晏清,在眾人尚且還困于表象的時候,卻已然看透了其中的本質,收斂鋒芒,韜光養晦,于無聲無息之間,便達成了自己心中所想。
西戎大軍突襲塔里爾一事背后有李定山通敵,這并不是什麼難以猜測的事情。
西南聯防營在西疆戰事起時,便全權由李定山在管理。
最知曉西南聯防營兵力部署的,只有李定山。
也只有他私通西戎賊子,西戎軍才有可能詳盡地知曉西南邊防部署,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所有防線,直殺入西疆內部。
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,不該會想歪的。
可是,為什麼他會覺得這是皇帝的授意?
柳溪元蹙眉想了一下,很快就得出了結論。
大抵是孟舒瀾當時離開的太恰巧,而最終結果卻又獲利最多。
若是晏清早就知曉此事背后有李定山通敵,那也就不難解釋,為什麼她要同晏康平爭這鎮西侯之位了。
李定山背后站的,就是溫哲茂。
溫哲茂一個有封地的王爺,卻要娶一個五品侍郎之女為正妃,本就是不正常的事。
但跨越了門第之見的兩心相悅最是人們喜聞樂見的,所以當初溫哲茂同晏靈兒定下婚約時,還一度被傳為佳話。
可若結合眼下的情況看,溫哲茂怕是早就打算好了!
只要勾結西戎人,將鎮西侯一家盡數埋葬在西疆,他便可以接著晏康平晏家人的身份,將晏康平送上鎮西侯之位,從而將整個西疆大軍納入囊中!
這盤棋,竟是早在一年前就已然是擺下了!
想通這關鞘,柳溪元才恍然這事背后的籌謀有多深。
按溫哲茂的期盼,晏清已然該死在西疆那場大戰中。
卻不想孟舒瀾卻在巡防西北邊境時察覺不對,一路從西北調軍急援西南,保下了晏清。
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晏康平,晏家軍自然更愿意聽從晏清的話。
所以之后京中傳聞的種種,晏家族老千里迢迢赴京造訪,中秋宮宴后李賢落馬背后其實是溫哲茂私通李貴妃之事敗露,鎮西侯遺孀被挾持……
這些,都不過是溫哲茂為了將晏清這個變數收為己用。
但溫哲茂恐怕沒有想到,晏清這個他以為終于被掌握在手心里的變數,會在最后關頭成為擊垮他自己的最關鍵的一環。
所以,從晏清自戰場上回到康都,從她醒來開始,恐怕就早已在盤算著之后了。
她知曉李定山通敵,知曉溫哲茂的陰謀,也知曉皇帝不會為自己撐腰。
不管是活著,還是為父兄正名,她能靠的都只有自己。
所以她處處強勢,卻又處處示弱,將一個優柔寡斷的愣頭青的角色,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為的,就是最后的反戈一擊!
將一條條掰開揉碎細想下來,柳溪元對晏清只剩下佩服。
想起離開前,晏清同自己的說的最后一句話,柳溪元只覺得自己冷卻已久的熱血,又重新沸騰了起來。
她說:“家國天下,非帝王一人獨有,而分屬于國民。為官論政者,非為帝王排憂解難而效力,當為百姓安居樂業而告帝王。”
即為官,視為民請命為己任,而度生死于之后。
曾經年少許下的心愿,隨著年紀漸長,見多了人情世故之后,反倒是認了慫,忘了當年最純粹的初心。
滿庭秋葉之中,柳溪元仰頭望向天邊圓月,心中自愧。
月色皎潔無暇,反照人心紛雜。
自己總笑云懷天真,卻不想失去天真的自己,才最為可悲。
同一片月色之下,柳溪元重拾初心,袁路之卻與自己的父親對峙中庭。
“一回來就將我堵在府里,就是為了些風言風語的屁事兒?”
袁謀仁看著自己固執的兒子,額上青筋直蹦,“沒邊兒的事兒你問來有什麼用?武安四疆與皇家的事兒遠比史書所載復雜千百倍,你少跟著去瞎摻和!”
“有那個閑工夫,你趕緊地給我找個兒媳婦,來年給你爹我生個大胖孫子,讓你爹我歸西之前先享享齊人之福,那才是正經事兒!”
袁謀仁罵罵咧咧地一甩手,轉身在廳中走兩步,又氣不過一般地轉身接著訓斥袁路之,“人舒王為了追求心愛之人,可以舍棄榮華富貴跑去邊疆吃苦,也可以臨危受命擔起一疆統帥治理一方疆域,是真男人!”
“你一個不想著成家,也不想著立業的小混蛋,你有什麼資格去質疑人家是不是另有圖謀?”
“就算他真的是為了西疆權力接近鎮西侯一家,那人家有能耐,能得到鎮西侯的賞識,能獲得晏清的信任,能把弄到手的西疆治理的井井有條,那也是人家的本事!”
“換你,你能做到什麼?”
“干啥啥不行,氣你老爹你倒是最在行!”
袁謀仁越說越覺得來氣。
他回來的時候,聽說這小子在前廳等了他一下午,他還很高興,以為這臭小子終于知道心疼他爹了,知道該早晚問候一聲他操心勞力的老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