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日子雪原人可是惱人得很,圣上心里很是煩憂啊!”
“清定當早日啟程,為圣上分憂。”
晏清嘴上應著,卻又旁敲側擊地跟內侍打聽,“只是這北疆事務,皆有鎮北侯打理,一向沒什麼紕漏,怎麼這次卻叫外賊犯境,屢治而不止?”
內侍抬眸,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,又斂下眼去,本本分分地答道:“咱家就是個閹人,見識淺薄,哪能懂這些?邊疆朝堂之事,將軍該比咱家懂才是。怎倒反問起咱家來了?”
晏清還欲再問,內侍卻先開了口請辭,“咱家還得回宮里給圣上回信,便不久留了。將軍若實在心下有惑,可問詢與舒王殿下。這也是圣上的意思。”
說罷,內侍甚至不等坐下來喝口水、歇口氣,就帶著人又急吼吼地奔碼頭去了。
晏清握著圣旨、尚方,轉眸看向孟舒瀾。
書房內,晏清屏退其余人,將圣旨與尚方擱置在桌案之上,同孟舒瀾四目相對:“這是你的意思?”
孟舒瀾搖頭,柔聲同她解釋:“其實當日你同舅舅說起北地之危時,就該想到他不會平白放你回北地去。”
晏清自然知曉皇帝不會輕易放人,所以她才會同他提北地之危。
她也確實想過,要在北地重新為官、為將,以確保發生突發情況,她能有足夠的話語權。
但那是需要徐徐圖之的事情,而不是在鎮北侯將北疆治理得好好的時候,突然將她放到荊、漠、北三地防御使的位置上去,直接接管鎮北侯手下直面雪原十二部的三城兵力!
這不是明擺著把她架到風口上,同郭佑寧作對嗎?
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,鎮北侯郭佑寧有勇有謀,雖說站隊溫哲翰,但實則卻也是個一心為國的。
這時候跟人過不去,分他兵權,這不是誠心給人添堵,讓人心生不滿嗎?
況且她有什麼作為?什麼功績?能叫她直接越過三城守將,凌駕他們之上,直接對他們指手畫腳?
她自信有這個能力,誰服她?
晏清承認,對于皇帝這個決定,她心里是極其不滿的。
她也能猜到皇帝這麼做是為什麼。
不就是因為李定山反了,讓他皇帝得郭佑寧不是個安定的因素,所以叫自己去分了他的權,制衡郭佑寧嗎?
至于她,一屆女流,自古就在政權上不占優勢,用起來倒也安心。
就同當初溫哲茂封她為北疆防御使,是一樣的目的和心理!
只是溫哲茂做得更絕,為了讓她能全盤接手北疆,他甚至親下令命郭佑寧務必親率軍北上,追擊敗逃的雪原十二部,以致郭佑寧被暴風雪困在雪原之上,最終全軍覆沒!
雪原十二部趁機拿下荊城,直逼漠城。
主帥身死,援軍遲遲不至,漠城將士心如死灰,卻依舊拼死守護著北疆最后的防線!
若非她到得及時,北疆只怕會全面失守,雪原人將長驅直入,直下康都!
也是因此一役,讓北疆將士還沒來得及對她突降北疆防御使一致,自郭佑寧手中接管北疆兵權一事不滿,就先認可了她的能力,才叫她能在北疆站穩腳跟。
縱使之后有些質疑的聲音,最后也不了了之。
直到她被溫哲茂召回京城,才知曉這步棋背后的厲害!
需她時,溫哲茂殺郭佑寧讓權于她;不需她時,郭佑寧身死雪原一事,變成了她為了兵權,通敵叛國,殘害忠良的鐵證!
前世今生,相似的情形重疊,叫晏清一時分不清身處何時。
滿腔怒火憋悶地堵在胸口,叫她甚至紅了眼,而她以為自己早已釋懷的恨意,此刻卻全從心底各個角落鉆出來,毒草一般吸著她的血在心頭瘋狂蔓延。
那般兇惡憤恨的模樣,叫孟舒瀾都為之一怔。
在他的印象里,晏清總是平淡清冷的。
高興時眸中含光,眉梢唇角微折,靈動又克制;生氣時黑眸沉沉,薄唇緊抿,微挑唇角,似笑非笑。
總歸是克制的,很少能在她臉上見著什麼大的情緒波動。
上一次見她這般模樣,還是四年前,在山匪洞中看見那些不成人形的禁臠時。
他知道晏清嫉惡如仇,定然不喜歡去做這平白奪人權力的人。
但他卻沒想到,她竟會有這樣大的反應。
“阿清……”
孟舒瀾試探性地喚了一聲,卻見晏清好似睡夢中突然被人驚醒一般,兇惡的眼里露出幾分迷茫。
四目相對時,那向來沉靜讓人心安的雙眸,卻越發顯得迷茫,甚至還藏著幾分哀凄、緬懷的神色,好似在剎那間歷經了滄桑巨變,卻又陡然間回歸現實一般。
那神色看得孟舒瀾心疼,克制不住地想將人攬入懷中,成為她堅硬的殼,讓她能在殼里無所顧忌地展露自己深藏的脆弱。
他不知她是想到了什麼,但卻知定然是叫她憤恨心痛入髓的事。
可他搜腸刮肚數百回,也實在找不出什麼事,能讓她這般失態的。
尤其是晏清最后看著他的那個眼神,格外讓他心緊。
他曾不止一次見過那緬懷般的神色,在她想起她父兄時,在溫哲翰想起小六時,在戰友想起戰死同袍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