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晏清、顏仲祈二人,累得筋疲力盡。
到晚間吃過晚飯,晏清靠坐在城樓上,看著城樓外雪山尖上的萬里星河,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。
青衣乖巧地給她捏著酸痛的肌肉,卻忽地轉頭,朝著某處齜牙咧嘴。
“沒事的。”
晏清抬掌按在小丫頭毛絨絨的小腦袋上,囑咐在一旁警戒的紅妝,先將青衣帶走,隨后才站直了身板,看向朝自己走來的顏仲祈。
瞥了一眼離開的紅妝和青衣,再一瞧強撐著站得筆直的晏清,顏仲祈嗤笑了一聲,嘲道:“這就不行了?”
對于顏仲祈的嘲笑,晏清也沒有什麼好話:“將軍若是想要瞧清的笑話,那可真是要讓將軍失望了。”
瞧著晏清分明渾身都是不滿的傲氣,偏臉上卻一派風輕云淡,說出的話卻又句句嗆人,顏仲祈忽地翹了唇角。
沒理會晏清話里暗藏的不滿,顏仲祈很沒形象地往她旁邊一站,就坐在了城垛之上,還偏頭問晏清:“站著不累麼?”
晏清將人上下一打量,見其絲毫沒有之前的風度,坐在城垛之上,像個地痞流氓,只有那張臉,冷淡如初。
摸不透顏仲祈是什麼心思,但她確實是累的——這一天下來,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——此時顏仲祈自己都這麼沒形象了,她也沒必要非得逞那一口氣,累著自己。
想罷,晏清往邊上挪了幾步,復又靠著城垛,站著。
顏仲祈瞥一眼即使累得手指都懶得動彈,也依舊不壞容儀的晏清,心里暗自點頭,嘴上卻又是嗤了一聲。
晏清聞聲看過去,就見顏仲祈毫無坐象地盤坐在城垛上。
她都擔心他會不小心從城垛上翻下去。
以這城墻的高度,可能摔不死他,但半廢是沒問題的。
真如此,都不用誰專門費心廢了他了。
明明是將到而立之年的人,此時倒是沒有一點兒中年人該有的穩重,跟父帥相比,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。
晏清如此比較著,頓時覺得自己先前在顏仲祈那兒受的氣都順暢了,收回視線,再次望向雪線上的星空,心情好了不少,也覺得沒有多累了。
就這樣,兩人一個坐著,一個站著,皆是望著遠處一言不發,巡邏的士兵走過三茬,滿心好奇地放慢了腳步,卻是一點兒八卦沒聽著。
終于,巡邏的士兵走過了第三茬兒,顏仲祈憋不住開口了:“你沒什麼想問的?”
有。
晏清心里答著,面上卻是不顯。
又是一陣沉默。
向來是晾著別人的顏仲祈,再次在晏清手中吃癟,劍眉一蹙,沉了聲音:“你怎麼跟你爹一個臭毛病?”
晏清眉微挑:“將軍自初見便對清心生不滿。清不是看不懂眼色的,自是不敢一而再地發問,惹將軍不快。卻不想,便是如此,竟也惹得將軍不快?”
顏仲祈抬睫對上晏清戲謔的眼,一口氣堵在喉嚨里,上也不是,下也不是。
“一家子小氣鬼。”
顏仲祈嘟囔了一句,叫他冷淡的面上,生出幾分生氣來。
顏仲祈眉眼并不算凌厲,一雙柳葉眼,更是平添幾分柔和。
只是他素來喜歡冷著臉,壓著眼瞼,又身高體壯,一身沙場上歷練來的凌厲之氣,讓人一對上,就平白在他面前弱了幾分氣勢。
但他卻是沒想到,他還能遇上一個比自己更傲的。
晏清的耳力是多好?
這麼一句似有若無的嘟囔,在這只聽得見風聲的夜里,幾乎是字字清晰地落到了她耳里。
“清私以為,家慈比將軍氣度好上不少。”
畢竟就這人小氣的程度,若沒有些氣量,也沒可能現在還沒跟他鬧掰。
晏清懟了一句。
顏仲祈又是一噎,蔫巴了。
阿姐自然是好度量的。
瞥一眼閉上嘴不再說話的顏仲祈,晏清難得在他臉上瞧見了幾分柔和的神色。
甚至有幾分……落寞?
晏清心里閃過疑惑,轉瞬淹沒在滿肚子疑問里。
“所以將軍安排我進軍營,不給我機會查探情況,反拉著我比試了這一天,是為了什麼?”
晏清終究還是將自己憋了一天的疑問問了出來,“總不能是專門為我準備的下馬威吧?”
晏清也是心里有氣的,故而在對上顏仲祈時,就素日里面對長輩習慣性的尊敬都拋到了腦后。儼然一副從前在營里,對上那些瞧不上她年幼,各種生事的刺頭的態度。
顏仲祈瞥她一眼,嘴動了動,想以長輩的身份說幾句,一想自己先前的態度,又覺得自己沒有教訓她的立場,但又不服氣,于是就梗著脖子犟了一句:“怎麼,不服氣?”
服氣?
晏清氣笑了:“將軍一把年紀,同清堪堪平手。我服氣,您服嗎?”
顏仲祈剜她一眼,卻也沒得話說。
他確實是存了心思,讓這個傲氣的后輩受點兒搓的。
但晏康明確實將小丫頭教得很好。
不說十八般兵器樣樣皆精,卻也是將其特性了解得十分透徹,便是自己不熟的兵器,也不至于完全沒有還手之力。
尤其一桿長槍出手,精湛熟稔,猶如潛龍出游,靈活異常。
很難以想象,這樣的槍法,竟是出自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