🔒第一百五十九章 睹物思人
淚隨字音而落,晏秦氏恍若未覺。
顏仲祈克制著上前為她拭淚的沖動,撇開了眼:“如果,有什麼不好的消息,義父義母,就只能依靠阿姐,多多勸解。”
說著,顏仲祈忽然一撩衣擺,朝著晏秦氏行了大禮,“仲祈不孝,不敢求二老與阿姐的諒解,只求二老康健,莫要為仲祈這等不孝之人傷懷。”
晏秦氏沒有避讓,代秦家二老受了顏仲祈的大禮。
抬手拭了淚,晏秦氏重又打直了脊梁,鄭重地同顏仲祈道:“爹娘這邊你不必掛懷,你且記著你說的話,活下來,回北地來。”
顏仲祈抬頭,定定地瞧著晏秦氏的眼,挽出一個笑來,微垂的眼瞼下深色的眸認真且堅定:“萬不敢忘。”
晏秦氏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這個弟弟,朱唇抿成一線。
終是想留不能留。
自己的丈夫是如此,兒子如此,兄弟、女兒亦如此。
從他們披甲為將的那一日起,她就早有此覺悟。
從前,她不懂母親為何總是在家對父親不假辭色,卻每每在送別時望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出神。
如今她懂了,卻依舊只能是同母親一樣無奈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,在不知他們是否還能回來的日日夜夜里,守著一抹希望,做最壞的打算。
送走了顏仲祈,晏清也正好回來。
晏秦氏忙收拾好了心情,不敢讓晏清瞧出來自己哭過。
雖然顏仲祈沒同她說,但她也能猜到,這件事的具體情況,大概只有他和晏清兩個人知道。
顏仲祈處境危險,晏清那邊定然也不會有多好。
可她卻沒有那個膽子,向質問顏仲祈那樣去質問晏清。
她怕她自己會忍不住將晏清留下來,用盡一切辦法。
“娘?”
晏清將油紙包著的糕點擱在桌上,輕輕喚了聲低著頭出神的晏秦氏。
晏秦氏猛然驚醒,抬頭揚起一個笑來:“回來了?”
“嗯。”
晏清應一聲狐疑地瞧她一眼,又迅速地斂下眼去,好似自己不知她支開自己單獨問詢顏仲祈的事,“想不到徐家鋪子的糕點這般受銷,可是排上好長的隊才買上的。您快趁熱嘗嘗,跟從前可是一個味道?”
見晏清沒有看出自己的異樣,晏秦氏笑顏一展,應著:“好。”
掰了一小塊板栗酥入口,甜膩的味道化了滿口,同記憶里不差分毫,卻叫晏秦氏差點滾下淚來,心里嘴里一陣陣發苦。
那個無論風雨,都會一大早就去鋪子門前守著鋪子開門,糕點出爐,只為了讓自己能吃上一口最新鮮的喜歡的糕點的人,已經是永遠回不來了。
“這點心,還是一樣甜得膩人。”
晏秦氏笑著掩唇,放下了板栗酥。
“是嗎?”
晏清淺嘗了一口,確是甜得膩人,“確是甜得過頭了。”
擱下糕點,晏清斂下眼,狀似無知無覺地捧了茶小口喝著。
她知道的,自己的母親并不是喜甜的人。
但是父親跟自己和兄長所說的同母親的過往里,母親是極愛這北地的板栗酥的,說是怎麼也吃不膩。
所以父親總會早早地去鋪子前等著糕點出爐,又急急地送來,生怕遲了會變了味道。
母親總是會笑著吃完所有的糕點,笑著同父親說好吃,卻又勸他不必如此勞累,每日都去鋪子等著。
父親還說,他也是后來才知道,母親是在委婉地告訴他,她膩著這口了。
父親說這話時,眼睛總是晶亮的,帶著笑,又帶著懊惱,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想念。
如今,母親也非是想吃一口從前的糕點,而是想那個曾為她買糕點的人了。
晏清不知道怎麼去勸,只能是佯裝自己不知。
那一日,晏秦氏沒有同晏清說很多事,卻在最后留了她過夜。
一連幾日,晏秦氏皆是守著晏清,也不多說什麼,只是在晏清有閑暇時,就同她說兩句笑話。
乾元四年二月二十六,顏仲祈結束休沐。
二十七,顏仲祈帶隊前往溢口關,開始巡查邊境。
二十八,秦老夫人攤開紙筆,要親自寫帖子,請北地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們,來共同見證晏清的及笄禮。
“清兒第二天還得趕早,人多事雜,還是就咱們家里人聚一聚就成。”
晏秦氏勸著秦老夫人,“且您也知道這孩子,不喜歡人多鬧騰。既是她的及笄禮,該循著她的意思才是。”
秦老夫人覺得有道理,就問晏清:“乖孫兒你覺得怎樣好?”
頂著秦老夫人期盼的目光,晏清垂下眼,假裝瞧不見:“孫兒覺得阿娘說的有理。”
秦老夫人嗔一眼晏秦氏,但晏清都這麼說了,便是她有心讓晏清在眾多夫人小姐面前露個臉,好挑一挑晏清的親事,卻也只能是作罷。
況且,她也怕真累著晏清。
之后晏清還要趕路,少不得又是一場勞累。
在家的時候,自然不能再叫她覺得乏累了才是。
如此,秦老夫人便只給同秦家交好的幾家,以及一些姑嫂近親寫了帖子,請她們三月三上巳節來見證晏清的笄禮。
轉眼就是三月初二。
一大早,秦老夫人就帶著人,捧著大大小小的箱匣來找晏清。